失眠者俱樂部 第18章
    郁光聽得點上了香煙卻忘記吸,面前這個口若懸河的傢伙是個超級演員呢?還是他真的認為他的賭博惡習和拯救人類有關?抬頭望去,俄國人一臉正經,正在自己動手添加第四杯咖啡。更反客為主地問郁光要不要再來點?郁光一閃,手上香煙的煙灰落進自己的咖啡杯裡。夠了,今早撞了鬼,怎麼自作聰明弄了這麼個活寶來家裡,聽他胡言亂語,受他的嘶嘶捲舌音的轟炸。娜塔莎說過今早會過來,但直到現在連人影也不見。他郁光可不願再奉陪,於是站起身來,把杯裡剩下的咖啡潑在水槽裡,對提米卻說:「我必須要出去一下,你要喝咖啡請自己煮,要吃東西在冰箱裡自己找。娜塔莎說她會過來。不過在她來的之前請你不要出門,是基於安全上的考慮。」

    提米卻滿口答應:「沒問題,我在這兒很舒服,我可以欣賞你的大作,我可以在沙發上養精蓄銳,我可以整理一下我的研究大綱。你不用擔心,只是我還有個小小的請求……」

    郁光煩得只想趕快躲出門去,聽提米卻這麼說,停下腳步。

    「不知你身上是否方便,我想借個四十塊錢,二十也行,也許我會需要一些香煙或啤酒。你知道,我來得匆忙……」

    郁光口袋裡只有二張百元面額的鈔票,他掏了一張放在桌上,什麼話也沒說,帶上門出去了。

    其實他並沒地方可去,本來想耽在家裡畫畫的,可是來了這麼一個自以為是的大嘴巴,他能定下心來畫畫嗎?郁光開了老火鳥沒目的地亂逛,去了洛杉磯美術館,那兒舉行一個十八世紀的法國皇家珠寶展,買票進去二十分鐘就出來了,所有的展示櫥窗圍滿了花枝招展的女人和娘娘腔的男人,郁光擠都擠不進去,有幾個老女人還用看扒手的眼光盯住他,一臉警惕地從他身邊挪開。出來去了阿川家,鐵將軍把門,這小子不知上哪裡去了。郁光想去衝浪,但衝浪板忘了帶出來,也懶得再回家去取。

    在無目的閒逛中郁光開車經過拜佛利崗,一家家豪華的商店門庭若市,其中有家賣保時捷汽車的,門口旋轉高台上置放了一輛鮮紅的跑車,慢慢地旋轉著吸引路人的注意力。也許是受了美術館老女人眼光的刺激,也許是心煩,更也許是閒得無聊。郁光把老火鳥開進車行的停車場,走進富麗堂皇的展示廳。

    下午這個時候沒什麼客人,可是廳裡那幾個銷售員都裝著一派忙碌的樣子,沒人上來和郁光打招呼。也許早就望見了這傢伙開輛如此破爛的車子,是決計不會買昂貴的保時捷的。郁光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踱步,駐足在一輛輛嶄新的汽車旁觀賞,保時捷不愧為車中之王,車身線條流暢,造型大方簡潔,高貴之中又蘊含著活力,停在那兒也像即刻會飛駛而去。可是貼在車窗上的價格也令人咂舌,最低的售價也要四五萬。這是有錢人的玩具,是公子哥兒們泡妞的一件利器。

    郁光兜了一圈,看沒人招呼他,正準備離去。背後響起了一個女聲:「先生,我能為你做什麼嗎?」

    郁光轉過身去,看見一個高個子的年輕女人,金色的頭髮盤在腦後,對他露出一副燦爛的笑容。

    「哦,我只是看看而已。」郁光隨口答道。

    那女人的眼光盯在他臉上:「你不想嘗試一下駕駛保時捷的感覺嗎?」

    郁光環視了一下周圍,那些一本正經的銷售員都偷眼往這兒瞟,他挺了挺胸說:「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

    那女人把手放在他臂膀上:「我叫薩拉,新來的銷售員,第一天上班,而你是我第一個接待的客人。請你等幾分鐘,我去取鑰匙。」

    薩拉轉身向辦公室走去,高跟鞋敲擊著大理石地面躡躡有聲,臀部渾圓,兩條裹在裙子裡的腿筆直。郁光聳聳肩,推門來到停車場上,點燃一支煙。

    過了一會,薩拉開了一輛鮮紅色的保時捷來到門口,她彎腰從裡面打開車門,郁光扔掉煙卷,坐進低矮的車座,薩拉一踩油門,車子如脫兔般地駛上路面,幾個彎一拐就來到活希大道。

    薩拉在路邊停下車,和郁光對換座位。坐上駕駛座之後,郁光發現這是輛手動排檔的車。雖然說以前跟教車師傅學過一段時期開手排檔的車,可是老火鳥的自動排擋開慣了。手排檔卻不是那麼有把握,此時也沒法說了,只得硬了頭皮上路。

    活希大道車水馬龍,紅燈又多。郁光小心翼翼地駕駛,停下又啟動,走不了半個街口又停下。緊張得他直冒汗,特別是那些愣頭青駕駛者,連轉向燈都不打,呼地一下就插到前面,郁光手忙腳亂地踩離合器,踩剎車,車子在路中熄火了好幾次。

    薩拉在旁一句話沒說,只是指點他駛上一條交通流量比較稀少的道路,郁光這才鬆弛下來,當初學開手排檔的感覺回來了,離合器與油門的配合順暢了,有時候動作太快,車子還會發生顛簸,但是已經比在繁忙的活希大道上得心應手多了。

    這輛跑車駕起來虎虎生風,引擎強勁有力,車身貼在地上,方向盤一開始顯得有些緊,但在行駛中卻操控自如,寬大的輪胎抓地力很強,九十度的急轉彎一扭方向盤就過去了。車身沒有半點向外傾側的感覺。油門非常敏感,輕輕地踩一下車子就像箭一般直射出去。再踩一腳剎車,車子一點也不抖動地在很短的距離之內停下。

    這才叫駕駛樂趣,整輛車子像你意志的延伸,引擎如你強健的心臟,精製皮革裹著的操縱桿是你的強有力的臂膀,筒形的座椅完全符合人體力學,穩妥地支撐著身體每一個著力點。而精良並裝備了ABS的剎車是你萬無一失的守護神。一輛性能優良的跑車不啻於一匹駿馬,是物化了的速度,是能與時間空間匹敵的玩具,是男人抵擋不了的誘惑。

    郁光太得意忘形了一點,只顧踩足了油門往前直飆,超過一輛輛慢慢爬行的老爺車,開了保時捷的人自然認為別的汽車都是老爺車。前面出現一個角度很大的下坡彎道,郁光並沒減速,反而不在意地加了點油門,哪知車子並不如他所想沿彎道而下,反而直直地向路邊衝去。郁光對手排檔還是經驗不夠,手忙腳亂一時竟不知如何應付。說時遲,那時快,一直坐在副駕駛座的薩拉伸過一隻手,牢牢地撐住方向盤,把偏離路面的車身硬扳回來。郁光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沒有薩拉這一撐,這輛昂貴的跑車就可能翻到路邊的溝裡去,車子損毀還是小事,弄個不好可能命都沒有,當時的車速那麼快……

    想到這兒腿就軟了,在路邊停了下來。薩拉詫異地揚起眉毛,問道:「怎麼了?」郁光說:「我覺得還不能完全地掌控這輛車子。」薩拉說:「你開得很好啊,開慣自動排擋的人開手排檔總有個適應過程。不要在意,小心點就是。」郁光又開了一段,心裡還是撲撲跳。於是換了薩拉把車開回經銷處去。

    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開起車來很猛,握著方向盤的左手沉穩,右手換擋的動作純熟。這輛三百多匹馬力的超級跑車在她手下如一頭馴服的猛獸,在彎道上如鷹隼側著翅膀盤旋,在擁擠的高速公路上如出海蛟龍般地左穿右插。風從開著的車窗裡灌進來,撩起她裙子,露出圓圓的膝蓋。

    薩拉一面開車一面笑著說在車行裡憋了一個上午,悶死人了。好容易在下午盼來了個客人,早就想開輛車出來玩玩了。郁光愣了一下,作恍然大悟狀:「原來我作了人家的幌子了。」薩拉說至少我倆都過了車癮,保時捷還是很棒的車子。你為什麼這樣看我?郁光說:「你開車不像大部分的女人。請別誤會,我沒有對女人不敬的意思。」薩拉只是一笑,說她父親有輛五九年出廠的保時捷,而她十三歲時就乘家中無人,開了老保時捷出門和小伙子們去看電影。

    說話間已回到拜佛利崗的經銷處,薩拉把車駛進停車場泊好,和郁光揮手說再見。郁光問道:「到此結束,不賣車了?」薩拉詫異道:「你真的要買?」郁光說車子不錯,只是他不喜歡鮮紅色的,看起來像花花公子開的車。薩拉把郁光引進一個小會客室,倒了兩杯咖啡,說你如果認真的話,我們銷售經理有一輛展示車,只走了三千多里,價格卻比新車便宜上一萬多塊錢。「什麼顏色?」「黑色。」「什麼配備?」「全套配備。」郁光說能不能看看,薩拉撥了個電話說今天銷售經理已經回家了。郁光沉吟了一下,說:「我只有五萬塊錢。」薩拉問道:「現款?」郁光點了點頭,薩拉說看我怎樣去努力吧。兩人說好如果薩拉能說動銷售經理把車價壓到五萬塊錢的話,就由薩拉帶了簽售文件把車開到郁光家去。兩人在門口握手作別時,薩拉交叉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希望我們都有個好運氣,我會讓工人洗車上蠟,保證像全新的一樣。」

    郁光回到英格爾伍德已是下午六點鐘了,他希望娜塔莎已買好機票,近日就會把提米卻送走,實在受不了他那滔滔不絕的吹牛,以及嘶嘶作響的英語。

    門卻虛掩著,郁光忐忑不安地推門進房,桌上放著半杯咖啡,屋裡一個人影不見。郁光檢查了廁所和儲藏室,也不見異樣。他不由得緊張起來,連床底都看了。提米卻到哪裡去了呢?是否和娜塔莎出門去了,但娜塔莎有這兒的鑰匙,而且是個細心的人,不會連門不鎖就離開的。他操起電話打給娜塔莎。

    娜塔莎正要出門,接到郁光的電話一愣,說她於三點左右離開,一切正常。郁光說那提米卻上哪兒去了?買煙?或上街角酒吧喝酒去了?他不該門都不鎖就走開的。娜塔莎的口氣有些猶豫,但什麼也沒講,只說她馬上過來。

    碰了頭兩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郁光從外面叫了披薩,娜塔莎只吃了半塊就放下了。郁光又檢查了一次屋子,除了畫,這兒本來就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那張五萬塊錢的存款收據還在他口袋裡。

    娜塔莎顯得心神不定,她拒絕了郁光要她留下的要求,只說一有提米卻的消息就通知她。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