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者俱樂部 第7章
    娜塔莎想找一個獨立的公寓,她說我不喜歡每次你來我處時奧加死盯著瞧的那副樣子,她人不錯,但多多少少有點性欲狂,老是想著跟全世界的帥哥上床,她多次問過我中國的尼古拉斯·凱奇功夫怎麼樣?我想她不會因為我是她兩年的室友就放過你。我已經看了好幾處地方了,還是聖塔莫尼卡那家最合適,也靠近海邊。查理,明天你無論如何得抽空陪我再去看一次,看了合適就把訂金給付了,房東說很多人想要那地方。

    郁光不得已起了個大早,開車把娜塔莎從西好萊塢的公寓裡接出來,就在娜塔莎去洗手間補口紅的一分鍾之際,滿頭紅發的奧加穿著胸罩丁字褲從她房間出來,穿過客廳走去廚房,丟了一個充滿誘惑的微笑給坐在沙發上的郁光。

    “嗨,甜心,你們要不要咖啡?”娜塔莎從浴室出來時聽到奧加在廚房大聲問道。

    娜塔莎疑惑地看了看郁光,郁光只是聳聳肩。

    “不要了,你自己喝吧。”娜塔莎對著廚房大聲回答,一面拖了郁光往外走。

    高速公路很是擁擠,塞滿了心急慌忙的上班族,東一輛敞篷的奔駛,西一輛火紅的法拉利。郁光的老火鳥車身上滿是補丁,原來的漆色都分別不出來。開好車的人看到他都繞著走,生怕給擦著一下。洛杉磯這地方奔駛寶馬成群,但也有太多早該報廢的破車滿街跑,開車的都是身無分文的墨西哥人和窮鬼,橫沖直撞,保險是肯定沒有的,駕靚車的有錢人只有自求多福了。

    車上娜塔莎還在嘮叨奧加有個情夫叫魯迪,是個俄國黑手黨,每次來倆人都要折騰一整夜,她就別想睡覺了。有一次她半夜二點到家,赫然看到魯迪一絲不掛地坐在客廳看電視,渾身的黑毛,手握一整瓶伏特加,眼睛血紅地看著她。這也是她想搬家的一個理由。

    郁光一面駕著老火鳥在車陣中左穿右插,一面心不在焉地問道:“半夜還有什麼節目可看?”娜塔莎說:“我們這裡是半夜,俄國正是大白天,紅場上幾萬人在游行呢。好好的一個國家,被這些人搞成什麼樣子。我父母來信說盧布變得一錢不值,老年人現在都懷念當年蘇聯的日子。”

    娜塔莎沒來由地傷感起來,她綠色的瞳仁盯在郁光臉上好一陣。“那也碰不到我的查理了。”她把頭靠在郁光肩上,吻著他的耳垂,呢喃道。

    前面一輛鮮紅的寶馬突然插入,郁光趕緊踩下剎車。娜塔莎就勢躺下,一只手去解郁光的褲鏈。郁光連忙伸手擋住,開玩笑道:“我又沒有渾身黑毛。”

    娜塔莎蜷縮在郁光懷裡,牙齒輕咬著他的大腿:“我就是愛你那絲綢一樣光滑的皮膚,愛你的黑頭發小眼睛,我就是愛你那條不安分的舌頭,專門咬痛人家……”

    郁光一只手****娜塔莎的頭發,腿上傳來輕微的疼感:“你還愛什麼?”

    “愛你那莽撞,愛你手指如彈琴似地在我脊梁上游走,愛你腳掌捂在我的腳掌上,還有,愛你打著石膏,吊著一條手臂和我做愛……”

    那天晚上娜塔莎真的送來了一大罐紅菜湯和一條蕎麥面包,郁光的右手吊在胸前,一只手搭在門框上,想堵住門不讓她進來,房間裡實在是亂的不成樣子,自從凌晨搬出去之後他就沒收拾過。娜塔莎用肩膀把他輕輕地一擠,狐狸似地閃了進去。

    郁光住的地方以前做過印刷鋪,歇業之後房東把偌大的地方一隔為二,前面開了個雜貨店,後面安了個廁所水槽就租給了郁光,郁光看中的是高高的天花板,一長排到頂的北窗,還有如籃球場似的空間。房裡的家具只有一架大床,兩張破沙發,一台在救世軍商店買來的大電視,另外,就是滿坑滿谷的畫幅,完成的,畫到一半的,雜亂無章地堆在一起。娜塔莎在廚房放下湯罐就滿房間地游走,嘴裡不斷地小聲驚呼:“查理,這些畫都是你畫的嗎?我的天啊,我還以為你是做生意的。誰知道你是這麼棒的一個畫家。我小時候父母帶我去冬宮博物館,有張畫印象特別深,黃昏的陽光照在農捨雪白的牆上,遠處的天際正由粉紅色轉成淡藍色,我忘了那張畫叫什麼名字……”

    “烏克蘭的黃昏。”郁光接口道。

    “對了,就叫這個名字,你看過那張畫?”娜塔莎一臉驚喜的神色。

    郁光搖搖頭:“我只看過畫冊上的。”

    “冬宮裡的畫好多啊,一個長廊接著一個長廊,掛得滿滿的,從地上直到天花板,還有各種各樣的雕塑。我那時還很小,穿著夾腳的硬皮鞋,走得腳趾都疼了,還是不肯離去。父母把我抱走時還大哭一場,想起來也好笑。噢,對了,我那天在酒吧看見你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還在想,我又沒見過這個人。現在才明白,原來你身上有一股憂郁的氣質,所有的藝術家都是很憂郁的。”

    郁光饒有興味地看著娜塔莎一派天真爛漫的神情,俄國人的邏輯自有使人弄不明白的地方,憂郁跟藝術家聯在一起還可以想象,似曾相識的感覺又從哪兒來的呢?郁光被娜塔莎又急又快的話語搞得糊裡糊塗。這個像鄰家女孩般的俄國少女跟脫衣舞酒吧裡的舞娘是同一個人?

    娜塔莎又說:“藝術家大概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了,你不同意?我舉個例子給你聽,每個人都可以接受大學教育,成為一個工程師,園藝家,或者外科醫生。但藝術家可教育不出來,像我這種人,空手畫個圓圈都不成,再怎麼教都沒有用。”

    “俄國有很多偉大的藝術家,我們學畫時都把列賓,蘇裡科夫的作品臨摹了一遍又一遍。”

    “但現在俄國沒人在乎藝術了,大家都只關心怎麼賺大錢。”娜塔莎有點悲哀地說。

    “至少火種傳了下去,藝術像埋在地下的草根一樣,時日來到自會重新煥發出生命力的。我們要有信心,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人愛藝術的。”

    娜塔莎手托著下巴,眼神迷茫地望著郁光,好一陣才回過神來。說:“你房間太亂了,我幫你收拾收拾吧。”

    郁光坐在床沿上抽煙,看著娜塔莎在堆滿雜物的房間裡忙來忙去,她先把地上東一件西一件的髒衣服收起來,放進一個筐裡。然後把隔了不知多少日子的報紙,垃圾信件扔出去,再把散落在地板上,床底下的咖啡杯,空酒瓶理出來放進洗碗槽。郁光看著她撅起滾圓的屁股爬在地上從沙發底下拖出一疊花花公子畫報,看也不看地就扔進垃圾桶。她擦過他身邊時一股女人的幽香直沁脾肺,淡淡的花香混合著俄國女人特有的體味。郁光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熱流沖進丹田。他很久沒有碰女人了,就靠沖浪和枕頭底下那一疊凌晨的裸體照片打發日子。

    娜塔莎站在床前,要他挪到沙發上去她好給他鋪床,郁光期期艾艾不肯起身,他不想讓娜塔莎發現枕頭下的秘密。他抬頭望向站在他面前的娜塔莎,額上有一絡頭發垂了下來,鼻尖微微地冒汗,襯衫上第一二個扣子松開,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膚。

    娜塔莎看他不動,伸手來拉他,不想牽扯時碰疼了受傷的臂膀,郁光輕呼一聲,娜塔莎趕忙來扶,不留神腳下一絆,撞進郁光懷裡,兩人一塊倒在床上。

    郁光閉上眼睛,感到娜塔莎的一條臂膀橫過他的胸膛,怯生生地撫摸著他的臉龐,她的胸脯柔軟而充滿彈性,緊緊地擠在他的小腹之上。為什麼不是另外一個女人,為什麼不是凌晨?不是那個冷然而又熱情突發似火的凌晨,那個棄他而去但始終不能忘懷的凌晨?

    郁光抬起左手,托住娜塔莎的下巴,碧藍的瞳仁裡二朵溫柔的火花在跳躍,她微微地仰起頭,嘴唇半啟,像索吻的花朵。郁光久久地注視著,突然,他一個翻身躍起,把娜塔莎壓在身下。

    就在郁光伸手解她牛仔褲上皮帶時,她好像醒過來似地一把攥住郁光的手:

    “查理,紅菜湯都要涼了。”

    涼就涼了吧,湯涼了還可以再熱一下,人心涼了呢,還能熱得起來嗎?

    郁光伏在女人身上一邊猛烈抽動一邊想道。  

    房子座落在聖塔莫尼卡的海邊,第七街,走十分鍾就到海洋大道,一號公路在這兒進入市區,越過車水馬龍的公路,成排的棕櫚樹後面就是一片眩目的海灘,終年聚集著從世界各地來的沖浪者。房子座落在街角,是幢漆成綠色的兩層維多利亞式建築,底下是間名叫“仙人掌”的畫廊,旁邊有個小園子,有幾棵檸檬樹和掛著青色果實的蘋果樹,一座精雕細琢的樓梯通向二樓。進門是個小小的的客廳,從窗口望出去看得到房頂上的一線海面,靠後面有架古色古香的壁爐,鑲著鏡子和西班牙磁磚。過道被改成一個小廚房,穿過廚房是間臥室。整個公寓不會超過六百尺,要價一千兩百塊。

    房東是個肥胖的俄國女人,冷然的臉上有絲不耐煩的神色,操著口音很重的英語說她一天要接一百個電話,都是想租房的,世界上最好的國家是美國,美國最好的地方是加州,加州最好的地方是洛杉磯,洛杉磯最好的地方是聖塔莫尼卡,聖塔莫尼卡最好的街是第七街,而第七街最好的房子就是她現在出租的這幢。郁光笑著問她在蘇聯是從事哪行哪業?胖女人用卓然的神情說她在莫斯科大學教政治經濟學。

    娜塔莎詢問的眼神帶著期盼,意思說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找房子,其中一大半因素是為了你,你認真一點,不要老是一副可有可無的浪蕩樣子。郁光又巡視了一遍這個所謂世界上最好的公寓,雖然小了點,但對娜塔莎說來應該夠了,唯一的問題是離他住處遠了點,從這兒開車去英格爾伍德也要一個半小時,不過,他又沒說過天天住這兒。郁光點了點頭。娜塔莎掏出支票簿,寫了張兩千四百塊錢的支票交給房東,政治經濟學教授給了他們兩枚鑰匙,說了一大堆必須注意事項之後離去。

    娜塔莎站在窗口前遙望海岸線,她剛說了句:“我們還需要添點家具……”郁光已經從後面環住了她的腰,低頭親吻她後頸上的茸毛,輕輕地咬她的耳垂,娜塔莎掙扎了一下,說:“我下午還要上班。”郁光的手指已經解開她襯衫上的鈕扣。娜塔莎回過身來,勾住他的脖子,倆人開始接吻。

    在空無一物的小公寓裡,在沒鋪地毯的客廳中散落著娜塔莎的胸罩和高跟鞋,而滿是陽光的木地板上,兩個赤裸的年輕身影交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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