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音樂幾多相似,都需要適當的間歇。
「0。」她說。
「什麼?」
「0。」
「它是什麼?」
「它是我的神秘數字,我的孩子。」
「所以說?」
「這個數字對你意味著什麼呢?」
「沒有任何意義!」
「確實如此!它意味著『無』,但也意味著『有。』」
我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邁克了。我們和克萊德大叔待在一起的那段時間真是大開眼界,我們通宵達旦地聊音樂、一起演奏,讓我十分懷念。聽他們倆一起演奏就像聽兩位智者暢談他們所選的任何話題。有時候,我能夠明白他們說的話,但大多時候,我都只是心懷敬畏地坐著欣賞他們兩個人的精彩互動。
我用接下來的那幾天練習貝司,同時等著他們倆中的任何一個回來並回答我心中仍存在的疑問。我知道邁克的出現總是出其不意,所以我一直待在家裡生怕錯過他的到來。在第三天,我帶著疲憊、無聊和孤獨感醒來。我拿起了我的貝司,但很快就意識到我根本不在練習狀態。我試圖要逃離這些惱人的想法,去呼吸一些新鮮的空氣,所以就把貝司放到了地板上,穿上鞋,跳進車裡準備出去走走。
開車一直都是我讓自己大腦放鬆的好辦法,好似把大腦放到了一個舒服的空間裡。儘管如此,那天我並不想開太遠,所以就縮短了行程,駛向最近的書店,看看是不是能找到更多關於小湯姆·布朗的東西。
原本我只是想速戰速決,可是一個謎一樣的人將它徹底地粉碎了。就在我走進書店的時候,一個古怪程度可與邁克一較高下的女人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然後我清楚地預見到我的一天將會變得趣味十足。
「我說的是0,」她一邊重複一邊用塗了紫色指甲油的長指甲牢牢抓住我的胳膊,「它指的是最大或最多的,不是嗎?」
「你到底說的是什麼鬼話啊?當然不是!它指的不是最大,」我答道,心裡有些看不起她,「它指的是無!第一個真正的數字是1!它之前才是0,就是什麼都沒有!」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在繼續遷就她,浪費時間來回答她的問題。但好像我做的都是無用功。
「你也對也不對。」她答道,透過眼鏡抬起頭看我,並給了我一個古怪的微笑。
我搖了搖頭。彼此間的對話才剛剛開始,我就已經開始碰壁了。我本來計劃在書店速戰速決,趕緊回家,我可不希望錯過邁克到家裡找我的機會。可是,生活好像對我的那個上午另有安排,我在書店的入口處和一個奇怪的女人,圍繞著一個奇怪的「0」的話題開始了一場奇怪的對話,所以邁克只好等等我了。
在這個書店前門的入口處只安放著一張小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蓋著一塊紫布,上面放著一個環繞著一圈紙牌的水晶球,那些牌有的是黑色的,有的是正面朝下的。在角落裡,有一支蠟燭在靜靜地燃燒著。
那張桌子上寫著:「神奇的伊希斯:卜知過去、現在、未來!並為您免費包裝書籍!」她就像我說的,是個奇怪的女人。她也很矮,而且是非常矮,我猜她穿上高跟鞋站起來也就1.3米多。站到她前面,我好像可以瞭解到《綠野仙蹤》裡小女孩兒桃樂絲站到奧茲國小矮人面前是感覺到自己多麼的高大。我真想立正三次表明自己很趕時間,但也很清楚,即使那樣也不會讓我快點到家的。
伊希斯說話時口音很重(我猜她可能是俄國人),所以她說的每個字我都得要很仔細地聽才行。她透過黑邊眼鏡抬頭看我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我的祖母和一個女學生說話的樣子。我能想像到我自己拿著她的書的同時還受著她的責罵,怪我不做家務。
她的穿衣風格和邁克一樣怪異:一件綴滿珠子的寬鬆的紫色長裙,只要一動,珠子就會叮叮噹噹地響,齊肩長的棕色頭髮上戴著一頂不搭調的花邊紫色軟帽,那是一頂老式的帽子,就好像來自一個南方浸禮會教堂一樣。腳被裙邊遮去了一部分,即使這樣,即使看不到那部分,我也可以肯定她戴著腳鐲,從一走路發出的聲音上就可以判斷出來。
但我覺得她外表最搞笑的地方非那顆美人痣莫屬了。就在她下頜左方是一顆大黑痣,上面長著三根毛髮,它們都很粗,所以輕易就能被發現。她一說話的時候那幾根毛髮就一跳一跳的,讓我想起唱歌時在電視屏幕下方出現的跳動的小球,為的就是根據它的指示讓人們跟上歌詞。所以我希望那顆美人痣也能幫我跟上她說的話,因為我很清楚只是依靠我自己還是有困難的。
我快出門時,伊希斯擋到了我前面,就在我想要繞過她時,她抓住了我的胳膊不讓我走。我想她需要找個人能說說話,而我成了那名幸運的犧牲者。
以前,我和邁克經常有這種對話,所以都習慣了,她的笑我也就見怪不怪了。但是和一位矮小古怪的女士站在那兒還是前所未有的。儘管有點兒不愉快,但我還是渴望找到她談話的方向。
「那好,就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吧。」我說。
「行!我們可以看一看,」她繞過桌子在水晶球後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並把雙手放到了桌子上,「你說得沒錯,1排在0後面,但是1是第一個數字嗎?」
「好吧,0是第一個數字,我承認了,不過它還是代表著『無』。」
「那麼你把這個『無』放到1後面會發生什麼呢?」她把寫著1的牌翻了過來,並從桌上滑到了我這邊。
「什麼也不會發生啊,還是1。」我答道。
「噢不,當然不是。」
「怎麼了?」
她又把另一張牌翻了過來,這次牌上的數字是0,她把這張牌放到了第一張牌的右邊。「把一個0放到1後,你會得到10。」她說道。
「哦……」我開始結巴了,試圖找點聰明的話說。她又坐回到了椅子上,給我思考的時間。我真是已經厭煩了她的那種笑容。
儘管如此,她還是贏了,她說得沒錯,在她跟我說這些之前,我從沒那麼想過。無論把0放在什麼數字之後(當然了,不包括0自己),都會擴大原數的十倍。嗯……0確實不只是無。
「嗯……是的,確實是你想的那樣。」她肯定了我心裡的想法。
我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之情,而她的笑容也因此在臉上蕩漾開來,那個痣也隨著動了起來。她的一舉一動讓我想到了邁克。因為邁克說的事情都很有意思,所以他那勝利般得意的笑容後來就不再困擾我了,但是在伊希斯臉上看到同樣的表情卻讓我覺得有些惴惴不安。
我很清楚跟邁克爭論我是永遠也不會贏的,但這從沒有阻止過我去嘗試的想法。他也總是被我的努力逗樂,並總是用一些小趣聞吊我的胃口,就像在一隻驢子前面懸一根胡蘿蔔,並一直讓它晃來晃去一樣。
「所以你看,」她繼續說,「我們剛看到的就可以說明0是一個強大的數字。但是事實上,它並不僅僅是一個數字,而是一個原理。就是這個原理讓所有其他數字存在並擴展。0就像是一個基數(base),或基礎。如果沒有它,也就不會有其他數字。」
「等等。」我插話道。我不確定我剛才是不是聽清她說的話了。她剛剛一直在談論的是基數(base)還是貝司(bass)[在英文中,基數(base)和貝司(bass)的發音相同。
]?可是她並沒給我思考的時間。
「所以我跟你提出這個觀點:實際上0要高於其他一切數字,我們剛剛講的就已經為我們解釋了原因。數字1到9總是代表著某些東西,但它們永遠也不會代表『無』,而0就不一樣,它既可以表示無,也可以表示某些東西。就像貝司一樣,通常都會被人們忽略,但實際上它是既可以處在巔峰又可以落於底端的,正因為這樣,它才是完整的。」
我並沒有完全理解她的話,但是那些話真的很有意思。因為我仍然不確定她到底說的是基數還是貝司,所以就要開口問她,可是她把手指放到了嘴邊然後指了指耳朵,意思讓我噤聲聽她說。
在她桌子旁邊只有一把椅子,而且她是坐在上面的。我走近她,站在她對面就高出她很大一截,我們就以這種姿勢說著話。在向下看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巨人一樣,而她則翻著牌,偶爾會抬頭看看我。儘管我在身高上佔盡優勢,我也很清楚自己在當時的情況下完全是處於下風的。她有關0的一番言論足以讓我忘記我最初來這兒的目的了。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她講的話和音樂有關聯,儘管我還沒想出來那種關聯到底是什麼。
伊希斯又給我展示一些其他的數字趣事,比如說1和9的關係。數字1,當和本身相加的時候,永遠都會以1『遞增』,而數字9,當和本身相加的時候,個位的數字都會以為基礎以1『遞減』。如下所示:
1+1=2
1+1+1=3
1+1+1+1=4
1+1+1+1+1=5
……
9加9,重複相加,個位數的數字會呈遞減趨勢。
9+9=18
9+9+9=27
9+9+9+9=36
9+9+9+9+9=45
……
在乘法中,這兩個數和任何數相乘都會最終回到它們本身。任何數乘以0都得0,任何數乘以9得出的結果的各個數相加也都得9。我只知道0有這個規律,但從來都不知道9也有這樣的規律。如下所示:
1×9=9
2×9=18(1+8=9)
3×9=27(2+7=9)
4×9=36(3+6=9)
……
她向我展示的關於數字的這些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比如說它們如何相互依賴而存在。她跟我說每個數字不僅有自己獨特的特點,還有和其他數字相似的一些特點。她還能展示數字與人之間的相似點。我從來都不知道哪些數字是陽性的哪些是陰性的,但在她看來這些數字是有區別的。
她的許多話都很有趣也很與眾不同,但是最吸引我的還是她關於0的那番言論。她總是把0跟貝司(bass)聯繫起來,或者也許是基數(base),我現在還是不知道當時她說的到底是貝司還是基數。我只是安靜地繼續聽她說。
「就像樂隊成員一樣,所有的數字都有各自重要的責任,」她繼續說,「0是一個陰陽數字。它代表著相反的兩個事物——有和無、滿和空、大和小、力量和軟弱、底端和頂端。0的形狀是圓的,這不是偶然的。圓就是空間的形狀,它是無始無終的。很多經典的事物都是這種形狀。這是一個神聖的形狀,也是所有的事物最終會回歸的形狀。即使是一條直線,如果足夠長的話,在適當時機它就會形成一個圓。」
它也是你的痣的形狀。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那顆一跳一跳的痣上了。她皺著個眉抬頭看著我,但並沒有說話。我發現了,即使是和伊希斯在一塊兒,我也得時刻注意我的思想動態。
「像一個黑洞一樣,」她繼續說道,「漩渦從一邊吸入,另一邊噴出;0可以向我們展示事物的兩面性。」看著她,我總想起邁克,這讓我感到緊張不安。不僅僅是她的一舉一動和她怪異的外表,就連她說的話和說話方式都和邁克極其相像。不知怎麼的,我知道所有的數字繞一圈就都會回到原點,並和音樂產生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