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課 第八小節音調 (1)
    激光,在醫生的手中可以作為手術的工具,音樂,如果得以正確使用。也可以發揮同樣的作用。

    山姆走後,我那天開車去市區時已經很晚了。因為一整天都沒見到邁克,所以我在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出門,我怕他會在我離家的時候來。我想讓邁克解答有關山姆的幾個問題。我腦子裡有太多疑問了。

    我開車經過了市區一個非常破落的地區,突然發現有一個人很像邁克。為了再仔細看看,我繞著這個街區開了一圈又回去,沒錯了,那個人就是邁克。他當時正坐在草地上和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聊天。我從來沒見邁克穿得那麼破舊過。他看起來也像一個流浪漢。我不知道邁克是不是想讓我看到他這個樣子,可是就在我猶豫不決並終於決定要繼續開的時候,他站了起來,並揮手示意我停車。於是我就把車停在了一邊,鎖上車門向他走去。

    「你怎麼用了這麼長時間,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再出現了呢!」邁克用一種濃重的口音說。

    「你還以為什麼?」我問道。他帶著這樣的口音講話,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說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但我也不打算理會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了,可是,他說話的口音確實把我搞糊塗了。

    「這是克萊德大叔。他是新奧爾良人,不過現在就住在那個橋下。我們經常坐在這兒海聊。剛才還在討論人生在世,要不要活得開心的話題呢。我們都認為答案是肯定的,不過我們在討論的是為什麼有些人不這麼認為。

    克萊德大叔看上去年紀要比邁克大多了。不過既然我不知道邁克的年齡,所以也就猜不出克萊德的年紀了。他的膚色偏黑,和他那頭亂蓬蓬的短髮差不多一個顏色,雖然花白的長鬍鬚把上下嘴唇都遮住了,可是可以看見他那平和的笑容。雖然他看上去年紀是大一些,不過皮膚沒什麼皺紋,牙齒整齊而潔白。

    他的舉止和大部分流浪漢不大一樣,他看上去很快樂,就好像已經找到了歸宿似的,而且他什麼東西也沒拿,這個地區的很多流浪漢都拿著個包或推個車,裡面裝著僅有的財產。他的衣服,雖然破舊,卻很乾淨,就好像他是故意穿這種破爛的衣服。

    「你一定就是邁克和我提起的那位音樂家了!」克萊德大叔說道,「他說你很出色,只是你自己還不知道而已。過來讓我看看你。」

    我看了一眼邁克。

    「快過去吧,孩子,沒關係的。」邁克說道。

    克萊德有這種口音,我還能理解,可是聽到邁克也用這種口音說話的時候總是覺得很彆扭。要是我在電話裡聽到他這麼說話的話,一定不相信電話那頭的人是他。

    我走到克萊德大叔身邊,他極其緩慢地站了起來,就好像他的每根骨頭都要斷了似的,並開始仔細地打量我。他的一舉一動都讓我覺得應該給他做個身體檢查。

    他先是一綹一綹地檢查我的頭髮,甚至還拔下來一綹給邁克看(非常的疼)。他們談論了一會兒這綹頭髮,可是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然後,他又繼續從頭到腳把我檢查了個遍,甚至還讓我把鞋也脫了。「要穿乾淨的襪子和內褲,誰知道流浪漢什麼時候給你來個身體檢查呢。」我不禁想像媽媽看見這個場景時會說的話。我一直看著邁克,他用眼神告訴我要讓克萊德繼續檢查下去。

    等檢查結束了,克萊德大叔看了看邁克說:「我想如果人生(life)這個詞是指某些東西是有生命的,那麼它肯定也意味著人生是有生命的。」

    「你講得非常有道理。」邁克答道。

    「等等,」我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們,「難道你都不告訴我一下檢查結果嗎?」

    「什麼檢查結果?」他們竟一起脫口而出。

    「我的檢查結果。你剛剛從頭到腳給我做了個全身檢查,難道不該說點什麼嗎?」

    邁克和我都看著克萊德大叔。

    「好吧,我想檢查的可不是你的身體,」克萊德邊說話邊坐到地上,「我只是在看你這個人,想確定一下你是否像邁克所說的那樣。你也知道他有的時候會誇大事實。」

    我明白他所說的話,可是這時我並不想談邁克是否會誇大事實這個問題。因為我對其他方面的事更感興趣。「那你從我的身體上發現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嗎?」

    「好吧,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一兩個方面吧。邁克,你同意嗎?」他看了眼邁克,想徵得他的同意。邁克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克萊德接著說:「你的身體在有節奏地振動,這個節奏形成了一種音調,我能看得出來,就像作曲家可以知道音樂的音調一樣。你看,你的內心已經為你制訂了計劃,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這個計劃是什麼,可是你很快就會知道內心的這個計劃了。不管是誰,能瞭解自己的內心都是讓人興奮的。如果有些人在來這兒之前就已經瞭解了,也就沒什麼意思了。不知道才有趣。幾年後我希望再看到你。」他轉頭看著邁克。

    「反正我知道你說的是對的。」說完,邁克和克萊德又一起大笑了起來。

    「克萊德大叔,你也瞭解音樂嗎?」我好奇地問道。我並不知道自己在他正談論我的這個時候去問起音樂。

    「哦,是的,孩子。我彈的是音樂。有一天等你知道如何不再彈貝司的時候,你就也開始會彈音樂了。」

    不再彈貝司?那是一天裡第二個人跟我這麼說了。什麼意思呢?我正要問的時候,邁克張口說話了。

    「我覺得,克萊德大叔是世界上口琴吹得最好的人。」

    「是的,我算是吧,但今天不是來談我的,對吧?」克萊德說道,「但是可以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對每件事都知道一點兒,你也是這樣。而且你馬上會發現這一點。」

    「你的意思是——」我驚奇地發現我也說起了口音濃重的英語,於是趕快改了口,「你的意思是,這就是我即將發現的嗎?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不解地問道。

    「現在對你來說還沒有任何意義。在適當的時候吧,孩子,在適當的時候會的。你只要保持向邁克學習就行了。但如果哪天邁克不再好好教你的話,你就來找你的克萊德大叔吧,在那邊的橋下可以找到我。」他看了一眼邁克,兩人又開始大笑起來。

    正在那時,傳來一聲淒慘的尖叫。我們扭頭一看,一輛疾馳的汽車向十字路口的一位行人駛去,雖然司機踩了剎車,可是那位行人還是沒能逃過厄運,被撞飛到了馬路邊上。我們的心都一沉。他就那麼摔在了路邊上,毫無知覺了。這個場景發生得太快,可是過程卻又像是慢鏡頭,一點也不真實。

    我、邁克和克萊德都迅速跑過去。直到後來我才想起來「行動遲緩」的克萊德當時是飛快地跑到那個人身邊的。我之前還以為克萊德已經瘸了呢。邁克後來告訴我說:克萊德是故意要裝成那個樣子生活的,因為他覺得那樣大多數人就不會打擾他了。邁克還說克萊德總是說:「就連政府也不會打擾一個又老又瘸的流浪漢的。」我從來沒想過竟會有人選擇過這樣的生活。我也試著去理解克萊德的想法,可是因為自己過慣了舒服日子,所以根本無法體會到他的用心。

    我們跑過去的時候,那位傷者已經失去知覺了。他腦袋右邊流血很嚴重。汽車的司機沒有受傷,他跑了過來想要幫忙,卻不知道該做什麼。邁克和克萊德站在那兒看著那位傷者足足有好幾秒。後來,有越來越多的人來圍觀,可是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

    邁克跪了下來,把那名男子的頭放在他的膝上。克萊德在邁克對面也跪了下來。夥計們,別碰他呀。我心裡想著。因為不知道這個人還有沒有呼吸,但邁克似乎並不在意這點。他一邊輕輕地撫摸著這名男子的額頭一邊開始哼一段柔美的曲子。克萊德就坐在那兒,上下地點著頭,他並不是隨著邁克哼的節奏點頭,就那麼自顧自地點著,只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裡。那些旁觀者們呢,就只是在旁邊看著而已。他們似乎並不屑於去看兩個流浪漢輕撫著一個傷者哼唱的場景。或者,他們可能像我一樣,太難以置信以至於都呆住了。

    克萊德大叔不一會兒就在那名男子胸部上方輕輕地比畫兩下,那樣子就好像是在撫摸那兒的空氣一樣。幾乎沒人注意到這樣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邁克一直在輕聲地唱著,臉上一直掛著微笑。

    幾分鐘過去了,邁克和克萊德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就好像已經謀劃好了什麼一樣。我當然對他們要幹什麼也摸不著頭腦。其他圍觀的人們我和一樣都沒有說話。

    邁克把右手放在那名男子的額頭上,而克萊德把右手放在那名男子的胸上,然後兩個人握住了對方的左手。邁克停止了哼唱,過了一會兒,那名男子的身體竟然抽動了一下,更確切地說,是全身都顫動了一下。

    這時,我們聽到了救護車的呼嘯聲,邁克把男子的頭放在了地上。就在人們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救護車上時,邁克和克萊德站了起來,若無其事地穿過人群。他們就像計劃好了似的,各自向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邁克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看也沒看就示意我和他一起走。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名受傷的男子,他已經坐了起來,揉搓著眼睛,而且頭上的傷口也不出血了。我簡直驚住了,腦中蹦出了許多疑問。可正當我轉頭要問邁克的時候,他人已經不見了。

    等我走到停車的地方時發現邁克已經坐在了車裡。他這時才告訴我那名男子會沒事的。我問他是不是要接一下克萊德大叔。他說克萊德也會沒事的。在啟動車子的時候,救護車已經呼嘯而去。我非常想知道邁克他們剛剛是怎麼做到的,可我一直忍著沒問,直到車子開上了公路,遠離了那個地方後我才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邁克,剛才是怎麼回事啊?我知道一定是你們做了些什麼。你們剛才都做什麼了?」

    「我幫助他的身體重組了一下。」他的頭靠在了車窗上,閉著眼睛回答道。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邁克疲憊的樣子。

    「你說『重組』是什麼意思?」

    「他的身體遭受了巨大的創傷,身體各部分的組織已經混亂了。你看,各個身體部分也是可以獨立運作的。它們通常情況下會一起運作,但一旦發生了那種特殊情況的時候,各個部分就開始向四周運動了。我和克萊德是讓它們重新歸位而已。我只能這麼解釋多了。」

    「那你是通過唱歌做到的嗎?」

    「唱歌是一部分。」

    「那你還做什麼了?」

    邁克坐了起來說:「好吧,你以前去過科學博物館的話,看沒看到過那種試驗:在一塊兒薄薄的金屬板上面放沙子,然後你拿把小提琴——」

    我搶過邁克的話說:「然後對著金屬板的另一面拉小提琴,沙子會隨著不同的音高變幻出不同的幾何形狀。」

    「是的。」邁克回答道,「沙子的形狀就好像是由一個陶工的巧手捏出來的。但是在改造身體各部分組織的時候,就不僅僅要注意音高了,要想達到預期的效果,還要注意聲音的音調。」

    「你能解釋一下這裡的音調是指什麼嗎?」

    「音調可以指很多東西。它可以與你的嗓音或是某種顏色,或者是你的肌肉組織有關。你的電視機和貝司上都有音調調節器。攝影師和畫家甚至是運動員也會談到音調。但是既然我們已經決定要談音樂,我想這樣解釋一下。」

    他正了正身子接著說道:「假如我們現在去一家夜總會跳舞。我們進去的時候,DJ放著很大聲的音樂,音響效果很棒,跳舞的人很多,還有很多美女。你會怎麼做?」

    「我會找一個漂亮的女孩兒,邀請她跳舞。」我一想到這個就得意起來。

    「要是低音喇叭突然停了下來會怎麼樣?想一想,你覺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舞池就不會有人跳舞了。」我一邊想著,腦中又出現了另一幅場景。

    「非常正確!為什麼呢?」他問道。

    「低音喇叭產生的是低頻的聲音,可以搖動整間屋子。」我回答道。

    「是的,實際上也可以搖動你的整個身體,」他補充道,「這麼大聲的音樂讓你感覺自己也在跟著那個低音振動。你的身體開始晃動時,你就會感覺好像在隨著喇叭裡的聲音跳舞。」

    「我明白了。而且如果低音喇叭停下來,這種感覺也會消失,而且也不會再想跳舞了。」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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