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是把它想成一種新的技巧了,所以你很難做到,」他解釋道,「如果你把它想成是吉他手們已經用了幾十年的技巧的話,就容易多了。你被自己的想法困住了。」
他又開始裝成囚犯,假裝握住並用力搖晃著監獄鐵欄杆,讓我想起他之前和我說過的話。
「你必須要告訴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你已經能夠使用那些技巧了,」他繼續說道,「一旦你這麼做了,那麼即使你還沒開始演奏,你就已經向前邁了兩大步。最後一步就是你得讓你的雙手也知道,它們該怎麼做。」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就好像在跟它們講話。然後他抬頭看我,並問了個問題。
「如果你每天練二十小時這個技巧,整整練一周,你覺得可不可以掌握呢?」
「當然可以了。」
「那為什麼還要花費幾年的時間學習那些一周內就能完成的事情呢?」
「我……啊……好吧……如果我……嗯……」我答不出來,所以邁克繼續說了下去。
「那一周過後,你會有什麼變化呢?你的拇指、手或者胳膊上的肌肉會變強壯嗎?你雙手的皮膚會變厚嗎?一周後,你會有什麼不同呢?是何種變化使你做成了以前做不到的事?」
「嗯——」我在回答之前想了一下,「我覺得我的肌肉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不會有太大變化。它們可能會疼,但不會變強壯。我想最主要的不同可能是協調性。是的,在那周結束後,我的協調性會變好。」
「好的,協調性,」他咕噥著說,「那麼什麼是協調性呢?」
他不解地看著我,這讓我感到很納悶兒。我雙手托頭,試圖理出個頭緒來。這是第一次有人問我那個問題。我沉默地坐在那兒,不知該怎麼回答。
「協調性不就是一種說服別人的方式嗎?」他張開雙手,聳著肩問我。
「什麼?」
「除了說服外,協調還有什麼作用呢?」他又一次問道。
「你是什麼意思?」
「通過反覆練習,你不就是在說服自己的肌肉和大腦,讓它們相信它們實際上會這種彈奏方式?可能這是練習的首要功能!」
「也許可以吧。」我答道。
他用長長的食指指著我,繼續說:「現在,在你試圖開始練習時,如果你先把自己說服了,你覺得會出現什麼狀況呢?換句話說,就是在你開始練習之前,要說服你自己,你已經能夠運用那些技巧了。然後會發生什麼呢?我馬上就告訴你。根據你說服自己的程度不同,你可以把練習時間減少。若是利用思想的全部潛力,就不需要練習了。無論我選什麼樂器,我都會彈,對這點你是怎麼看的呢?你是不是覺得我一直都在練習呢?一位像神一般的老師在會彈貝司前還得練習,你能想像這種事情發生嗎?」
他挺著肚子,假裝彈起一個空氣做的貝司。那景象看起來好笑極了,但我沒時間觀賞他這種滑稽的行為。我必須先把彈貝司的這位神仙放在一邊。因為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我覺得那個觀點很有趣,甚至是很有道理,但這是自欺欺人而已,不是嗎?它不是真的。我可不敢想像真的去那麼做。我是說我就能這樣騙自己然後就不練習了嗎?」
「你能嗎?」他學我的樣子反問道。
「別再這樣了!」我用慣常的口吻回道,「只要告訴我是不是真的就行。」
「真的?什麼是真的?這都是你說了算的,別人不能替你決定。如果你告訴自己學某個東西會花很長時間,那麼它就會花很長時間。如果你把自己放在終點的位置上,那麼你就會真的在終點處回頭看起點。這都取決於你自己。」
他看起來信心十足,我卻半信半疑。他指指我繼續說道:「但你要知道:你騙不了你自己。你不能猶豫不決地告訴自己你能做某事,然後以為你就能做了。你必須要誠實面對自己。你在心裡要十分清楚自己說的是什麼。如果你想要練習什麼,練習你知道的那些,這樣你就能全心全意地進行。不要練習你相信的事情,練習你知道的!」
「那這樣的話,我應該怎樣才能做到呢?」
「你應該怎樣才能做到呢?」他挑起一邊的眉毛,然後就不說話了。
我討厭這種方式,他總是用我的問題來回答我的提問,而且他還是故意的。我想他肯定覺得那麼容易就將我的挫敗感勾出來是一件非常自豪的事情。知道我回答不了,他才又開始接著說——應該說是接著打擊我:
「有一百萬零二種方法可供選擇,哪個是你要的呢?」
我感到十分受挫,就給出了一個讓人意外的答案。「我只想要第八百四十二個。」
「噢,那個啊。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運用得了那個。」他低下了頭,好像真的在考慮那種方法。我能看到他在笑,這真把我惹惱了。
「別再逗我玩!」我大叫了起來,再也不能保持我那酷酷的樣子了,「你告訴我該怎樣學著去擺脫聯繫,現在你又吊我的胃口。教我點兒有用的東西!」
邁克用一種怪異的口吻說道:「在你準備好要練習的時候,就沒有必要去練習了,不早不晚,正好在那個時候。」
「那又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只是覺得那聽起來還不錯,就像是尤達大師說的話一樣,所以我想我應該也說說看。我喜歡尤達大師,難道你不喜歡嗎?我記得當我第一次看《星球大戰》時——」
這次,我打斷了他,抬起手摀住了他的臉。
「夠了,夠了!別再逗我了,趕緊回到正題吧。告訴我怎麼樣我才能學得更快。我不需要完全擺脫練習。我只想學快點兒。你是否能給我個具體的方法呢?」
他意識到了我情緒上的變化,知道我嚴肅起來了,但他並沒準備好不跟我開玩笑。
「好的,好的,嚴肅,」他笑著說,「我知道了。」
「邁克!」我喊了起來。「夠了!」我從車蓋上跳下來,作勢要走。但我自己很清楚我不能讓人信服,所以我又轉了回去,像孩子一樣跺著腳,這惹得他大笑不已,但卻讓我更惱怒了。「別玩兒了,趕緊幫我吧!」我請求道。
「好吧,」他終於讓步了,但還是微笑著,「我會嚴肅起來的,但就一會兒。」
「謝謝。」我有點獲勝的感覺了。
「如果你問自己一個問題,問到足夠多次後,答案就會自己出現,」邁克答道,「既然你人還不錯,我就幫幫你吧。」
「你也該幫幫我了。」我咕噥著。
邁克走近了一步,把一隻手放在我肩膀上。他看著我的眼睛,說:「我們知道,好的技巧是必要的,但是大多數人沒有用正確的方法來學習技巧。我已經把你需要知道的大部分東西都告訴你了。」他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假裝要走開。他確實比我更讓人信服。我不得不佩服他。
「等等!別走!你已經告訴我了?你是什麼意思?」我問他,盡量壓制我的挫敗感以便記住他剛說的話。
他在地上坐了下來,接著把他的靴子穿上。
「記住,」他說,「要在開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已經能使用那些技巧。不是相信,而是知道。要『專注』地集中精力,要表達自己的想法,也要適當地『不專注』,這都是很重要的。這樣會讓你的頭腦可以向所有可獲得的信息開放。你必須知道怎樣以及何時利用這兩種方法達到最大的成功。你現在知道了,不是嗎?」
「不。」我仍然感到有些困惑。
他連鞋帶都沒系,就站了起來,向我走近一步。當他說話時,把速度放得很慢,顯示出了一種聖者般的耐心:「如果我有想彈的樂章,但是還沒有掌握需要使用的技巧,我會花時間練習那個技巧,但只要我掌握了最恰當的方式,我就會停止練習。這個過程通常不會持續很長時間,然後我會全身心地投入音樂之中。換句話說,在學會了要使用的技巧之後,我會試著順其自然,甚至是忘掉技巧。可是一旦這麼做了之後,技巧通常就會無意識地飛快進步。如果不是這樣,那我就再花些時間在技巧上。關鍵在於:我從不會忘記我真正的目標是什麼,那就是要創作音樂。如同談話時一樣,我很少考慮發音技巧;我只是談話而已。」
「終於覺得有些懂了。」我鬆了口氣,說道,也讓他知道他說的大部分話都讓人困惑不解。
「試試這種方法吧,」他建議道,「下次決定學什麼東西時,在剛開始學的時候要讓自己感覺已經學會了。你可以問問你自己,『如果我已經掌握了這個技巧,那麼彈出來的音樂聽起來會是什麼樣的?』之後就去做!如果進展順利的話,那麼你可能不需要從頭開始學,可以跳過幾步。」
「跳過幾步可以嗎?」我問,「可是這樣不會錯過什麼嗎?」
「跳過幾步並不是說就完完全全的不學那些東西,但是越善於學會用腦,就會學到越多的知識,即使跳過幾步也沒有關係。只要你一直都在聽,就沒有問題。」
他又向我走近了一步,鼻子幾乎碰到了我的鼻子上。他那雙棕色眼睛中流露出的力量提醒著我他下面要說的話的重要性。他的聲音低如耳語,言語中散發著一陣寒意:「無論我們討論的是音樂還是人生,好的技巧都很重要。你要知道只學技巧是不夠的。你必須選擇一條路,而且這個選擇要是清醒的。因為這條路無論是好是壞,都將是狹窄的,狹窄到你無法轉彎回頭。」
「你應該知道思想的力量是強大的,而且這股力量作用於你時既能是積極的,也能是消極的。應該注意從兩個方面運用這種力量。這樣,技巧、目標以及注意力都會發揮他們的作用。很多人就是被困在了思想的黑洞中,再也出不來。」
說完那些話後,他坐進汽車裡,關上了車門。然後他指著窗戶外面,給了我最後的指示:「別忘了把火滅掉,包括草地上的和你頭腦裡的。」
我轉身看身後的那片草地,它被炭點著了。
「這個應該是比較容易撲滅的,」我自言自語道。然後我聽到他的車裡傳來咯咯的笑聲。
我到處跳著,跺著腳踩滅那些火苗,同時腦海中在想著他剛告訴我的那些話。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那些話聽起來就像是一位老師在警告自己的學生。
但是警告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