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課 第四小節技巧 (2)
    煙蛇消散後,他把那頂探險帽整個地扣在了炭火上,帽子開始冒起煙了。他的這一系列舉動又一次讓我感到迷惑不解。他享受著我困惑的表情,面帶微笑,繼續說:「音樂確實是從收音機裡播放出來的,但是能說音樂就在那個盒子裡嗎?當然不行!音樂在空氣中。可以將收音機調到正確的頻率,搜尋想聽的音樂,但是它並不創造音樂。」

    「可以試想一下,如果收音機同時播放所有音樂的話,其結果只能是混亂。除非把它『調到』我們想要接收的頻道,否則它根本就不能正常播放。很多人也正是因為那樣做而失去了對人生的把握。他們對『所有事物』都持開放姿態,從不會適當加以控制就接受所有信息。他們不作準備,結果當然也是一片混亂。要記住,所有的知識都在空氣中,所以說既然你呼吸空氣,那麼知識也在你的身體中。收音機就可以證明我的觀點。」

    他自顧自地講完了這些話後,就把那頂還冒著煙的帽子又扣回到頭上,這樣看起來就好像他的頭在著火。他盤腿坐著,自鳴得意地笑了。我再次為他的孩子氣而驚訝。我感覺到他告訴我的那些道理也是他通過調節自己的大腦頻率才獲取的。他看起來像個瘋子,根本不像是能自己想出這些道理的人。

    我也能用這個技巧。沒必要讓所有知識都時時刻刻在我的頭腦裡待著,這當然是太好了。我想我的腦袋也在冒煙了。

    我突然聯想到自己平時學習方法中的一些東西。通常,為了讓新信息進入我的大腦,我的大腦通常會把其他雜事拒之門外。但好像鮮有成效。我那被塞滿的大腦,經常會把新信息原封不動地趕出去。我都能想像出來我大腦的那扇門上貼著「此處無空位」的標語。已滿,新信息請勿入。

    邁克問道:「這跟技術怎麼又聯繫起來呢?」

    「我想我知道,」我答道。

    邁克這時把他那頂還冒著煙的帽子扣到了我頭上。

    「現在,」他引導著我,「不要想你知道什麼或不知道什麼。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嗯,每次我彈得最好時,都是心無旁騖的,什麼都沒想。我是在『狀態』上。音樂如同從我指間流出一般,但是有時一個錯誤就會中斷那種流淌的樂聲。而那些錯誤通常會引起我的挫敗感,犯錯誤會讓我感到灰心喪氣。大多數情況下,蹩腳的演奏技巧是問題的根源,它讓我不能自由地表達。我心裡知道我想演奏什麼,我甚至能聽見我想演奏出的音樂,可是卻沒辦法把它真正地釋放出來。」

    「現在,」我繼續說道,「為了能夠自如地彈奏,我需要掌握演奏技巧,但我不想在演奏音樂時還想著技巧,就像我不想在說話時還要想著嘴一樣。所以練習時,我利用『專注』來學習技巧。然後用『不專注』嫻熟地運用那些技巧。若是能既專注又不專注,我就能將技巧運用自如。」

    我自己都吃了一驚。不管怎樣,最終我還是懂了。我不知道這信息是從哪兒來的,它好像就遊走在我的體內,自然地就從嘴裡出來了。我不打算停下來。在某種動力的推動下,我繼續說了下去。

    「如果『不專注』是我想要達到的目標,那麼我就需要把它加到日常練習中。把『專注』與『不專注』結合起來,就是一個完整的圓。這就像陰和陽。要組成一個完整的整體,這兩部分都是不可或缺的。我們知道怎麼樣專注,也知道怎麼樣做到集中精力,但我們知道怎麼樣做到『不專注』嗎?我得想一想,把那個圓補充完整。」

    「你該怎麼練習『不專注』呢?」邁克一邊問我,一邊從我頭上拿走了那頂還冒著煙的帽子。

    「電視。」我答道。這個很方便。

    「你認為電視會有幫助嗎?」

    「當然了,」我答道,「如果我在練習技巧時看電視,那麼就會激活我大腦的另一部分。這就相當於在彈奏音樂時『不專注』。」

    「可是我覺得電視是一件消極的東西。」邁克挑著眉毛說道。

    「那好吧,不過那是你的想法。」我充滿自信地說道。我不知道這股自信來自於哪兒,但它就是出現了,而且我想順從它。我坐了下來,試圖形成我自己的蓮花坐姿。但我的腿卻因此咯咯作響,疼得不得了,「不許笑!」聽到邁克笑出聲來,我決定放棄這種坐姿了,轉念決定用語言來給自己打氣。

    「電視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取決於你怎麼用,」我接著說道,「就像一位禪宗大師曾經說過,『萬事不分好壞,除非,』呃,『我們覺得它們是有好壞之分的,』或者是,『除非你認為它們是有好壞之分的。』差不多就這個意思吧。」終於輪到我慷慨陳詞了,我卻成功地搞砸了這個機會。「無論怎樣,如果我們要看電視的話,為什麼不把它為我所用呢?而且那也不是唯一的方式。白天做夢、晚上做夢、在大自然中靜坐、冥神凝思,還有一些其他的方式,都能有助於我們學習『不專注』,學會了『不專注』,我們就能投入更多的時間來感知音樂了。如果我們一直都在關注技巧以及樂器,那麼我們永遠也不能演奏出有價值的音樂。如果一個人要發揮他最大的潛力,那麼在這之前,就要能夠既做到專注又能做到不專注。如果電視能助我一臂之力的話,我就會好好利用。當然,如果不願用電視,你可以選其他的東西。」我抱著手臂,點了點頭。

    「真知灼見!」邁克這麼評論道,並向我大鞠一躬,「教我吧!你願意教我嗎,老師?」

    「不!我什麼都教不了你。」我拍了拍他的頭,答道。

    對於我的長篇大論,我們笑了很久。看起來邁克很喜歡我說的那些話。而我卻對自己剛說的那些話以及我表現出的自信震驚極了,因為我不知道它是從哪兒來的。我知道我說的話是對的,但我從未有過這樣的自信。

    突然他迅速地跳了起來,撿起三根短木棒,玩兒起了雜耍,連續把它們拋向空中又接住。他太了不起了!然而他接下來做的事情更加讓我吃驚。他走到了車前面,在車前蓋上,用那幾根短木棒敲出具有節奏的聲響——但他同時也沒有停止雜耍。

    「真不錯!」我讚歎道。

    「我這鼓敲得怎麼樣?」他問。

    「太棒了!」

    「閉上眼睛,然後認真地聽。」

    於是我閉上了眼睛,然後近距離地去聆聽。這時,我發現他的鼓敲得根本不怎麼樣。雖然他那套雜耍動作做得不錯,可是節奏不穩,還十分單調。

    「被我的表現糊弄了吧。」他邊說著邊把那些短棒全數接到一隻手上。

    「好像是。」

    「視覺上的精彩有時會讓人忽略聽覺上的缺憾。」

    「我知道了。」

    「技巧往往就是這樣,」他接著說道,「花哨的技巧會讓觀眾把注意力全放到『看』上,而忽略了聽。在某些時候,這是個很有用的方法。但問題就是,更多的時候,忽略了聽的人是演奏家自己,而不是聽眾。這是不應該出現的情況。可現在越來越多的貝司手首先學的就是那些花哨的技巧。」不知為什麼,他說這話時手指正好指向我。「其實,在這之前,他們應該先打下一個牢固的基礎。技巧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紮實地學好技巧後再學著去炫人眼目吧。」

    我知道他在說我,所以我決定反駁他。「以前,我也總看你使用那些花哨的技巧。」

    「是的,我確實用過,但當你閉上眼睛時,你聽到了什麼呢?你聽到的仍然是悅耳的音樂。你不通過視覺也能享受它。我很確定,即使是最花哨的技巧,我也沒有脫離音樂的本質去使用它。但我不敢說所有的樂手都能做到這點。」

    我實在想反駁他,但我真的是啞口無言了,所以我保持了沉默,繼續聽下去。

    「這就是區別,」他繼續說道,「我並不是為了炫耀才用這些技巧的,它們是隨著我心中聽到的音樂而從我的指間自然展現出來的。通常,如果我專注於音樂本身的話,技巧就會自動出現了。你要記住,跟說話一樣,技巧只是方式,並不是最終結果。」

    我贊同地點了點頭,並盡量掩飾我的不安。邁克看起來並沒關注到我的心理狀態,他繼續說道:「音樂家本來應該專注於音樂本身,這才是成為大師之道,可是太多的音樂家都將過多的精力放在了技巧上。他們當中很多人衡量成功的標準是看是否掌握了某些技巧。而那點對我來說,就像是你為自己能把舌頭卷兩圈或三圈而自豪一樣。那很好,沒什麼問題,也許你應該感到自豪,我在這兒不是要指指點點什麼,我只是覺得如果我們是在討論音樂的話,也許這些音樂家們應該調整自己的關注點。」

    我正要開口說話,他就伸出一個手指阻止了我。我坐在汽車前蓋上,嚥下了要說的話,繼續聽下去。

    「對於一個真正的演奏家而言,技巧只不過是幫助他演奏的方法而已。我們只需花些時間找到最為有效的方法就夠了。之後,我們就會把注意力轉到音樂上。我們感受到的音樂越多,就能越快地應用那些技巧。我認識一些演奏家,他們很多年來一直都在研究技巧方面的東西,可是音樂水平卻沒什麼進步。」說到這兒,他搖搖頭,「原因就在於這些年他們的關注點是技巧,而不是音樂。那樣做是不對的。」

    「在這之前,我還沒聽你把什麼東西稱做是錯的呢。」我說道。

    「我說這是錯的,只是相對你想達到的結果而言。如果現在的主要關注點是音樂,那麼把數年的時間都花在技巧上就是一個錯誤,既浪費時間,又浪費精力。」

    我勸自己:他是在跟我講這些東西,但並不是針對我。但好像總是感覺自己過去很長時間都在做無用功,把時間都花在了技巧的練習上;光是說說我就覺得沮喪極了。如果邁克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的話,我就再向他舉一次白旗。

    「我一直想像你那樣用拇指代替撥片,」我上下移動手指向他示意,「我都學了很長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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