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課 第四小節技巧 (1)
    你用的是魔法嗎?

    是的。這種魔法叫技巧。

    我沉默不語,在那兒站了很久,讓他的話在我腦中迴盪。一陣風吹過,他轉過身向遠處走去。這陣風讓我有些瑟瑟發抖。我覺得他的話多多少少都與這陣風有點關係。我無法解釋清楚,可是他的話好像就是通過這陣風傳到我耳朵裡的。而且這些話就好像是風一般,在我感知到它的來臨之前就已拂過。

    我們取回了冰棒簽子,一路無言。直至我們到了停車的地方,邁克才打破了沉默。

    「看。」

    我還沒注意到他已經撿了兩塊木頭了。一塊是又直又薄的圓木棍,大概有十四英吋長;另一塊是一塊又短又平的木板,比木棍略厚一些。他單膝跪下,將那塊木板放在地上。他用腳踩著那塊薄木板,手拿著木棍,垂直地放在木板上(形成了一個倒著的T形)。

    他快速地搓手掌,讓那根小木棍兒來回地在木板上轉動,他的身體向下使勁兒,增加木棍在木板上的摩擦力,從而產生熱量。幾秒鐘後,木頭開始冒煙了。他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然後他把一些乾草小心地放在木板上,衝著上面吹了三下。在他吹第三次的時候,就出現了火焰。這整個過程簡直太神奇了。

    邁克告訴我他所使用的技巧叫做手鑽取火。我以前看過別人在一場電視節目秀裡用類似的技巧生火,可從來沒見過邁克所展示的這種方法。整個過程還不到一分鐘,如果不算他停下來讓我看的時間的話,可能連三十秒都用不了。(在這以後的一年裡,我都試著用這種手鑽和弓鑽的方式取火。非常不容易做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生火簡直就是不可能的。)

    邁克舉著那支火把,幾秒鐘後把它扔到了地上。

    「輪到你了。」他一邊說一邊把火踩滅。

    「行,我試試。」

    我也跪下來,試著去模仿邁克剛剛所做的步驟。我認真地把兩塊木頭互相摩擦、碾壓。那根木棍在我手裡總不老實,一不小心就從木板上滾到地上去了。我這麼試著做了兩分鐘就感到精疲力竭了。我把木棍順手一扔,屁股往後一坐,累得渾身大汗。

    邁克大笑著撿起了木棍,幾秒鐘內又讓兩塊木頭冒煙了。

    「你是怎麼做到的?」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你用的是魔法嗎?」我半開玩笑地問道。

    「是的,這種魔法叫技巧。沒有恰當的技巧,一切都不可能發生。」他這樣回答道。

    「你能教我生火的技巧嗎?」我問。我完全把他的第一條原則置之腦後了。

    「不行。」他拒絕道,臉上是他那招牌式狡猾的笑容。

    「為什麼?」我不解地問道。「哦,知道了,你能向我展示一下這種技巧嗎?」我正漸漸地適應他教課的方式。

    「很願意效勞。」

    我們跪了下來,他告訴我該把手和腳放在哪兒,怎麼放。他說萵苣木棍之所以在雪松木板上打滑是因為我的右手要比左手力氣大。

    「兩隻手用同樣的力,」他指導我,「大多數音樂家都喜歡用他們更靈活的那隻手,只是他們自己沒意識到而已,但是這個問題如果不及時解決的話,就會阻礙他們進步,」他指著木棍說,「而且,這兒也不會點著火的。」

    經過多次嘗試、中止、改進之後,我終於讓它們冒了點兒煙出來。雖然煙不多,但總歸是有煙了。邁克哈哈大笑,跟我開玩笑說因為我出了太多的汗,所以還沒等生成火就先把火澆滅了。我向後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彈奏樂曲的時候,好的技巧是必需的。你可能會彈世界上所有的音符,你可能有世界上最好的想法,但是你需要用好的技巧來把他們表達出來。你的技巧可能並不太正規,但要是不嫻熟的話,你就不能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和音樂了,相反,你只會感到沮喪。好的技巧可以讓你隨心所欲地支配音樂的所有元素。」

    他跪在地上,點燃了另一塊木頭,跟他點燃第一塊兒木頭時一樣輕鬆,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我放鬆地坐在地上,看著他做,並聽著他說。

    「你的技巧應該好到你可以忘了使用技巧的地步,甚至最後你可能連自己的貝司都忘記了。只有這個時候你才知道該如何彈奏。想一想你說話的時候,你的舌頭、膈膜、牙齒、嘴唇等都是你的工具,而怎樣使用這些工具使空氣通過聲帶,從嘴裡說出話則是你使用的技巧,但是你從來不會想到這一點吧。

    他的木炭又開始冒煙了,所以我就在上面扔了點草。但草是濕的,幾乎把木炭都熄滅了。這時邁克趕緊過來救場,衝著煤炭快速地吹了幾口氣,沒過幾秒,它就又冒煙了。

    他繼續說:「在你還是嬰兒的時候,因為技巧不夠,所以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張嘴說話。你必須得咿呀學語,直到學會為止。在你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只能哭了。」

    他滑稽地皺著眉,就像一個在生悶氣的孩子。我禁不住大笑起來。

    「幾個月後,你終於學會去說自己想表達的內容了。這讓你感覺很高興,而這種情緒會鼓勵著你繼續學下去。」

    他微笑著站了起來:「記住你的父母可沒讓你在艱苦的訓練中學習發音技巧,至少不是你所熟知的那種練習。你父母沒把你鎖在屋內,每天逼著你練三小時,也沒讓你上課。你只是自然而然地在學習說話。音樂家若是明白這些的話可是會受益頗多。」

    「在學習音樂的時候,我們認為必須要一心一意地學習些什麼才能取得成功。幻想著把自己鎖在一座深林中的小木屋裡練習。我們一遍一遍地練習音階、調式、技巧,直到這些已成為習慣;我們認為這是唯一能成為音樂大師的方法。但是,我有一條不同的途徑。」

    他彎下腰去,用手在木炭上扇了扇。等他再站起來的時候,那些草就燒著了。我頓時瞪大了眼睛,他卻沒什麼反應。

    「你一定要聚精會神才能說英語嗎?」他問我,「你演奏最得心應手的時候,是全身心地都在想著彈奏嗎?你把任何事做好的時候,都是全神貫注在上面的嗎?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我的弦繃得挺緊的,可是他似乎還是很輕鬆。我努力地一邊看他做事情,一邊聽他講話。一分神,我就完全落後了。他又開始說話的時候,我不得不再次聚精會神地聽。

    「如果有一個警察現在走到你跟前,要求你走直線,你可能一開始的時候也會走不好,這是為什麼呢?」他站起身,好像在表演走鋼絲,「因為你的精力一直放在該怎麼把這件事做對上面。」

    他好像失去了平衡,撲通摔倒在地。然後抬起頭看著我說:「你根本不用專注地走路。所以在你試著去專注的時候,你的身體就開始抗拒它了,然後你就失去了平衡。如果你在這個警察面前走的話,你可能最終會入獄了。這就是我們在彈奏的時候容易犯的錯誤。我們被自己思想的牢籠束縛了。」他緊握拳頭,就好像被關押的犯人在抓著監獄的鐵欄杆兒一樣。

    「我們有的時候需要專注,有的時候需要不專注,」他說,「專注,就如同拿一把放大鏡將太陽光線集中在一點上,通過這種方式,可以產生極大的熱量。你小的時候經常玩這個遊戲吧?」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當然,他說得沒錯。我回想起小時候玩火的那幾次。那時,我總是喜歡用放大鏡點火。因為我覺得能夠把太陽光線集中到一點上十分有趣。我還想過用人的意志說不定也可以點著火。這時,邁克盤腿坐下,打斷了我對兒時的追憶:「要想實現你的想法或願望,專心或專注是十分重要的。就是說,除了要做的那件事之外,你要將所有其他事情全都關在心門之外。」

    他把手放在膝上,手掌向上,拇指尖與中指尖相觸,閉上眼睛,繼續說:「像這樣集中精力,可以創造奇跡,但是要注意控制。如果使用的辦法或技巧得當,思想產生的能量要比放大鏡產生的熱量更強大,但是這也要看具體情況。在有些情況下,這樣並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人的思想。」

    「在需要接收信息時,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打開思想。」他特意睜開了眼睛來強調這一點。「利用思想的力量,讓它接受和處理所有外在的信息。但是除非你能對每一個技巧都駕輕就熟,否則你是不能真正開發出思想的全部潛力的。彈貝司時,如果你不想集中精神的話,那麼你也就不用集中精神。」

    我本應該自己意識到這點的。我以前就討厭為了演奏音樂而刻意地去集中精神的感覺。我知道其實每次我發揮出最好水平時,並不是全神貫注,我只是在「狀態」上。想起以前努力地去全神貫注的情形,我不禁有些沮喪。於是我繼續保持沉默,聽他講下去。

    「孩子們憑直覺做事,可是大部分成人在無意間扼殺了孩子身上這種美好的天性。孩子們大多數情況下要比大人學得快,因為他們的思想是開放的。他們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麼,但是因為思想向所有可能的信息開放,所以他們的創造力和想像力是無限的,因此潛力也是無限的。聚精會神是不會把想像力吸引過來的。」

    邁克也很像個孩子,他很少老實地坐著。從坐下起他就一直揮舞著雙臂打手勢,然後摘下帽子對著微弱的炭火扇風,好像在傳遞煙火信號。現在,他揮舞著帽子繼續說:「就像這股煙一樣,知識也是在空氣中的。所有已知或未知的知識都在這兒了:就在此時此地。如果你能調到正確的頻率,就能獲得任何你想要的信息。我們通常認為大腦創造了知識,但我要告訴你,大腦什麼也不能創造。大腦只能接受,或者更確切地說,它是在發現而不是在創造。世間萬物來自大腦的這種想法是不可能的,大腦只不過是葡萄柚大小、像果凍一樣的東西,它可以接受信息,然後使用信息。但要說創造信息?絕不可能!」他低下頭,來回搖著。

    他把手指伸入煙霧中擺了擺,這時,煙開始盤旋,如同一條扭動的蛇。那煙漫舞著飄向我。我向後躲,想像著它的芯子在品嚐空氣的味道,也在感覺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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