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課 第三小節音長 (1)
    不管在自然世界還是在音樂世界裡行走,你一定都會留下痕跡。

    我們彈了好幾小時,就我們兩個人,享受著其中的樂趣。我不記得上次我這麼做是什麼時候了,完全不是為了賺錢而演奏,而只是單純地感受音樂的魔力。我盼著能多學點兒,所以就讓邁克教我另一個音樂元素。

    「馬上就告訴你,但這之前,我有更多關於音符的東西想展示給你。在我們今晚結束前,我們換個角度來看音符。我們如何看待音符為我們如何看待人生提供了一個很好的佐證。」

    「我們怎樣看待人生?你是什麼意思?」

    他在吉他上同時彈了C和升C調。

    「聽起來怎麼樣?」他問我。

    「太難聽了!就好像兩個音符在撞擊一般。」我答道,臉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大家普遍都會這麼說,」他實事求是地說,「如果現在我把C調提高八度,然後再同時彈奏這兩個音符,現在聽起來怎麼樣?」

    「很不錯。」我答道。

    「對。書上的規則說,如果像我們第一次時那樣彈那兩個音符,就會發出刺耳的撞擊聲。但是如果把較低的那個音提一個八度,那麼同樣兩個音符發出的聲音會大大不同。為什麼會這樣呢?同樣的兩個音符,為什麼會在兩個不同情況下發出那麼迥然不同的聲音呢?這就有一節人生課在裡面。」

    有意思,我想。「所以你是在說,人生中有些看似相衝突的狀況可能並不完全是『錯』的;它們可能只是處在錯誤的位置上。」

    「那是你說的,不過我的確贊同你的說法。順著那個思路走吧。」

    「嗯,我以前從沒想過這些,但以後我會試試看。這麼說怎麼樣?如果我們學會轉變我們說的視角,在一個不同的『八度音階』上去看那些負面的事物,我們就能夠發現所有事物在所有情況下美好的一面。」

    「太棒了!我完全同意。你說得明確清晰、簡單易懂、句句在理。所有事和人都有美好的一面,但要發現它們就得靠我們自己。當我們看不到它時,第一反應就是抱怨責怪,然後去改變外在的事物,而不是改變我們的視角或我們的八度音階。其實,只有改變了八度音階才能看到事物的真實面貌。然後,只有那時,我們才能夠合情合理地做出積極的改變。」

    我又一次學到了關於音樂與人生的新知識。他對比這兩個事物的方式讓我著迷。我不知道最初我同意加入他時是個什麼狀況,但是如果他在說「什麼都教不了我」時是認真的話,那麼,我肯定他是在跟我開玩笑。即使我不過是剛見到他,但他已經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老師了,因為他激發了我以前從不知道的那些潛能。

    他接著說道:「有時書上會告訴我們不能如何彈奏,但我彈時,覺得很好聽。即使它們是同樣的音符,我們可以彈一個卻不能彈另一個。我想,這全都是因為兩個字,規則!」

    「這些規則有時候會把人弄糊塗!」我說。

    邁克告訴我,規則一旦被純熟掌握後,就可以完全被打破。他說這也同樣適用於生活的規則。

    他還告訴我,通過音樂,我們可以感知世界的美好。「美無處不在,如果對這個世界做一些真正的改變,那麼我們就會在所有的人和事上發現美。」他說。好像他覺得我們在人生中見到什麼以及我們在音樂中聽到什麼只不過是我們自己的選擇,而且當事情開始看起來不盡如人意時,就是我們真正需要尋找美的時候。我記得他告訴過我:「有人會忽視美的存在,然後試圖從頭開始去創造美,與此相比,在美的基礎上進行創造要容易得多。」這句話讓我永生難忘。

    我一生上過很多節音樂課,但邁克帶給我的東西是前所未有的。從沒有老師能像他一樣如此清晰地從音樂中向我展示人生。即使我還沒有完全讀懂邁克,但他讓很多事情比以前更清楚地展示在我面前,而且他還會繼續這麼做。現在只不過是開始。

    他在吉他上又彈了兩個音符,然後問我覺得怎麼樣。又一次刺耳的撞擊聲,但是這次,我不敢這麼說了。但他還是通過我的表情知道了我的感受。然後,他演奏了兩個聽起來不同的音符。當這兩個音符彼此碰撞時,我聽到了一個輕輕的顫音,我告訴他這次聽起來好多了。他告訴我它們還是同樣的兩個音符。這簡直難以置信。

    「同樣的音符?」我問他。

    「當然了!」他答道,「我只是第二次時稍微做了下改變。拉長了音長,讓你聽到並有不同的感受。」

    「等一下!」我說道,「你是在告訴我你彈奏音符的方式是我的聽覺變化的原因嗎?我是說,連調聽起來都不一樣。」

    邁克沒回答我。他走向我的書架,抽出另一張CD,把它放在播放機裡。他手裡拿著遙控器,坐了下來,看著我不發一言。我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或者他這次的音樂選擇是什麼。所以我開始不斷在心裡猜測著。可他只是坐在那裡盯著我看,臉上帶著狡黠的笑容。

    他知道我已經忍耐到極點了,才按下了遙控器上的播放鍵。音箱裡流淌出的音樂讓我目瞪口呆。我不知道那是誰的音樂。我簡直不相信那是我的收藏之一。邁克就像故意要折磨我一樣。這音樂是……天哪,是蘭草音樂[蘭草音樂:美國民間音樂的一種,一種精緻純正的、原汁原味的音樂,很容易辨識。這種音樂有兩三部和聲,有激烈的節奏以及不受約束的情感。

    ]。

    「我討厭蘭草音樂!」我大叫了出來。

    「所有的東西都是美好的。你非要那麼說嗎?」他終於開口說話。

    「可這就是我頭腦中出現的第一個想法。」

    「你現在談論的是什麼?」邁克問我,並按下了遙控器上的暫停鍵。

    「蘭草音樂!」我說。

    「不!你不是在談論蘭草音樂!你在談論你自己!」邁克說話時身體前傾。他狠狠地盯著我,兩條烏黑的眉毛幾乎擠到一塊兒去了。

    「聽聽你都在說什麼:『我討厭蘭草音樂。』你談論的是你自己的感受,卻不反思是自己對這種別具一格的音樂缺乏鑒賞力!」

    雖然他是對的,但我覺得他是在故意打擊我,而且好像不打算停下來。他繼續著對我的抨擊:「音樂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所有的音樂,像所有人一樣,都蘊涵著美好的一面,而且都是有靈魂的。你沒有意識到,這不是音樂的錯。我們在談論的是你。是你不識它的美好!但還有無數的人喜愛這種音樂。那你能告訴我這些人是錯的嗎?」

    「我不是說他們是錯的;我只是不喜歡蘭草音樂而已。」

    「你在談論誰?」他問我。

    「我自己。」

    「這就對了!有進步。」

    邁克坐了回去,閉上眼睛,面帶微笑,就像剛打了一場勝仗一樣。

    看也沒看,他按下了播放鍵,衝我點了點頭。我拿起我的貝司準備隨音樂演奏,但是他仍然閉著眼睛,把他的長髮攏到了右耳後面,輕輕地說:「聽。只聽就好。」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讓我聽什麼,但我知道我若是表現得像他一樣的話,說不定就可以聽到他所聽的了。於是我也向後靠,閉上了眼睛。

    過了幾分鐘後,邁克說:「《肯塔基的藍月亮》的作曲家比爾·門羅是蘭草音樂之父。聽聽這張唱片上的貝司,看看你能不能也彈出這樣的曲子?」

    「我當然能了。鄉村樂挺簡單的。1-5-1-4-,沒問題的。」

    「首先,這是蘭草音樂,兩者是有區別的。它與鄉村樂雖然關係密切,但也受爵士樂的影響,這兩者是近親。你可能還沒聽過蘭草音樂,將來會聽到的。世界上一些頂級的即興演奏者就彈蘭草樂,彈這種曲子可能不像你想得那麼簡單。」

    我現在不得不承認的是我並沒聽過太多蘭草音樂或是鄉村樂,所以他也許是對的。我不經常聽到這種音樂,但是有一點我覺得他錯了:不管他說什麼,我都認為這種音樂是很容易彈奏的。

    可是沒過幾分鐘,我就又意識到邁克是正確的。他讓我仔細地聽這首歌的貝司手是怎麼彈每個音的。門羅先生這首曲子裡的內容比我之前想像的要多,很多地方我以前都不太清楚。

    「注意每個音是怎麼開始、結束的,」他提醒我,「注意聽他怎麼彈每一個音符,並且辨別是長音、短音還是中音。感知每個音符的生命力。你能聽清每個音的開始、中間和結尾嗎?如果這個貝司手換種彈法或者改變音符的長度,會改變這首歌的感覺嗎?聽一聽。」

    說完,邁克就繼續往後靠著閉目聆聽,我也照著做了,想要抓住每個有生命力的音符。

    我發現這個貝司手使用了所有的音符,只是沒有讓每個音都持續到最長。而且我還發現每個音要是再短些的話,整個曲子就會更輕快一些;若是每個音再拉長一些,整首曲子就會感覺緩慢一些。

    緩慢的3/4拍與比爾韻律明快的歌聲相結合,使得整首歌趣味十足。而且原音貝司與電貝司的彈法是不同的。我們能從貝司手彈每個音符的方法感知這首曲子的樂感。這讓我想起我自己的彈法。我很少讓音符持續,通常都只是使勁地、硬硬地撥弄琴弦。這使我想起邁克提到的那一說法:每個音符都是有生命的。傾聽這個貝司手的演奏讓我意識到以前我很少會給音符足夠的氧氣。最讓我驚喜的是:投入地聽門羅的這首曲子後,我開始喜歡上他的音樂了。

    我睜開眼,發現邁克在盯著我。他停止了音樂,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讀過《霍頓奇遇記》[蘇斯博士的作品,講的是一頭大象聽到來自空氣中飄浮的一粒塵埃的求助的哭聲,想像力豐富的他認為塵埃上或許也有生命,於是他不顧周圍人的反對和嘲笑,決定去幫助那些他也不知道是什麼的「小生命」。

    ]嗎?」

    我不知道這與音樂有什麼關係,但我知道邁克有他自己的一套,便回答說:「我當然讀過,蘇斯博士。」

    「你還記得那頭可憐的大象在那粒小灰塵裡發現什麼了嗎?」

    「在那裡面有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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