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成語大家都熟悉，出處很多人都知道，那是《韓非子·外儲說左上》篇所說：「楚人有賣其珠於鄭者，為木蘭之櫃，熏以桂椒，綴以珠玉，飾以玫瑰，輯以羽翠，鄭人買其櫝而還其珠。」這位河南佬可算是有眼力，因為包裝的木匣子更好，價值更高，就買櫝不買珠了。
但這辦法並不是到處可通行無阻。且說現在，有個小字輩的送來一瓶酒，瓷瓶裝，樣子不壞，適值一個同鄉來，招待他喝。這位同鄉深通酒道，說：「買這種包裝的，一瓶六塊多，最不值，其實酒不過值三四塊錢。」老伴在旁聽見，還加了一句：「賣廢品都不要，還不如玻璃的，可以賣幾分錢。」就以此瓶此酒而論，那位河南佬的選擇就行不通，買瓶還酒，就更不合算了。
遺憾的是這樣不合算的，不只瓷瓶酒為然，而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再舉個突出的例，是某藥廠出的一種人參蜂王漿，打開，十個小瓶在內，很像一個兩三歲的孩子躺在寬大的雙人床上。據說唯有這樣才顯得豪華，好看。又據說，這與出口換外匯有關，不得不如此。可是，我，推想絕大多數人也同我一樣，沒有外匯，為什麼就不能分別對待呢？
有人說，這就是你老而且朽，落伍了，新的形勢就是要這樣。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再說幾句跟不上形勢的話。這是有關大名鼎鼎的北京琉璃廠的，近幾年來，原來的簡陋平房都變為宮殿式，所謂金碧輝煌。這當然也好。可是說起其內的陳列呢，我是喜歡看看古籍、古硯、古字畫的，曾進去看過，值得看看的委實不多；古字畫，凡是知名的多半是偽品（可能真品不能賣）。對此，顯然就宜於用河南佬的辦法，站在十字路口，東西望望金碧輝煌，不必入門可也。
我有時不免於杞人憂天，就是唯恐這會成為風氣，甚至深入人心，其結果就會追虛而不務實，甚至外表增加而內涵相應地減少。我們家鄉有一句諷刺這種情況的歇後語，是驢糞球，外面光。傷人的話以少說為是。但無妨談談舊事，那是某一個場合見到的，一位青春男士，西裝楚楚，油發放光，而談吐像是很配不上，我的一個朋友小聲評論說：「不過是個不會作詩的拜侖罷了。」我老了，總希望下一代不會多有不會作詩的拜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