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來自讀書的目的。目的不外是,學技能,吸收知識以明理,如果需要,還能把想說的寫出來。我的經驗,求明理,求言之成理,專靠讀故事、小說不成,要(至少是短時期內)甘於扔開興趣,敢於碰硬的。
這不是容易的事,因為興趣慣於留客,硬的讀物慣於拒客。以我的見聞為證,現在還有不少人喜歡古典的,可是所讀幾乎都是詩選、詞選之類,因為念著有興趣;少數人擴大,也不過兼讀《古文觀止》《史記選》少數幾種,而很少擴大到諸子,因為那比較難,或太難,引不起興趣。讀白話作品(包括外文的譯本)也是這樣,完全以興趣為引導,於是就全身撲在文學作品上,其中主要是小說。當然,我不是說這些不該讀,而是說,腦子裡只是裝這些就會有缺欠,甚至有不怎麼可取的影響。只說說我想到的三種情況。
一種是不能明理,因而也就不能說理。理,抽像,難於說明;勉強說,是通曉自然和人事。這包括太多,大到「天地不仁」是怎麼回事,小到「目挑心招」是怎麼回事,千頭萬緒,難言也;可是想知其大概,就不得不明理。人單個總是渺小的,想明理,要借助於前人,所以要讀講理的書。這有很難的,如康德《純粹理性批判》、愛因斯坦《相對論》之類,所以要不怕難。有不少人怕難,把精力都放在寶黛的卿卿我我上,而一離開卿卿我我,就顯得所知太少。舉個實例,一個專攻語文的女士,年逾不惑,一次同我談起占卜,幾句之後,她驚訝地問:「難道您不信算卦?」我答了一句不客氣的話,說:「你應該抽時間,多念些科學、哲學方面的書。」
另一種是有些作家的作品,我說句狂妄的話,是描寫語很多,奇巧情節不少,可是總感到內容深度不夠,原因就是其中缺少理,人生的理。
還有一種是記者的記事之文,譬如一篇訪問記,常常以「噹噹噹」敲門開篇,顯然是小說筆法之外,其他都不會。不會,是因為沒讀過。
所以,就算是多管閒事吧,我奉勸總是手捧小說的諸君,還是換換口味,吃些不愛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