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 第32章
    第31章

    我跟媽媽隆重推薦曉蘇。媽媽其實已有人選,冷淡地應付我,「讀藝術專業嗎?有藝術鑒賞類從業經驗嗎?策劃過大型展覽嗎?……沒有?好了,別瞎胡鬧,媽媽這裡也不是救濟所。……你以為學起來這麼容易?這需要積澱,再天資穎慧也不成。……她男朋友是畫家,哪個?沒聽說過。現在哪,誰都可以在名頭上加個家。……好了好了,就見見吧。明天下午3點半。」

    3點鐘,我給曉蘇電話,她說已經到了,因為太早,不敢貿然進去。正在外頭兜圈子,還說,很緊張。腦子裡一篇空白,昨晚突擊的幾個當代畫家的名字已經統統忘光。我說,「你記得你的後台是我就可以了,別人的面子不給,她兒子的面子還能拂逆了?」

    曉蘇笑笑,「紈褲子弟的嘴臉大概就是你這樣的。」

    「喂,別不識好歹。結束後給我電話,我問我媽結果。」

    「受不了你。後門開成這樣。」這麼說著,她好像也輕鬆起來了。

    晚上,我們已經一起在外面慶祝了。曉蘇不負我望,順利贏得媽媽的青睞。這跟我的人情毫無關係。媽媽在電話裡跟我說,還不錯,她形象好,口齒伶俐,舉止大方,言談雖然不夠專業,但條理清楚,可以培養。就先試用一個月吧。「工資呢?」我更關心這個。媽媽笑了,「她到底是誰啊?我要給低了你是不是還要補貼?」我說,「你明白就好。」

    我把媽媽的話複述給曉蘇聽,曉蘇一臉嚴肅,你這麼說有問題,搞不好你媽媽會用兒媳婦的眼光看我。

    這不好嗎?你先適應著。以後婆媳關係處起來也容易。

    別開玩笑了,沙沙姐呢?

    喲,挺有良心嗎,這樣算了,一三五歸她,二四六歸你,週日你們猜拳定勝負,怎麼樣?

    你去死吧。曉蘇打我。我們塌陷在真皮沙發的情侶座內,燈光暗下,人鬼戀在眼前冉冉拉開大幕。

    這是我第一次帶曉蘇去俱樂部看電影。她其實更想去搜秀或者UME,但我覺得大眾電影院的位子都不如俱樂部的沙發坐得舒服。她因為剛找到工作,也就賣我人情。到那邊吃飯,休閒,等待時,難免碰到圈子內的朋友,每次我跟別人打招呼的時候,她總會退後幾步,躲開。問她為什麼讓我下不來台,她說,反正要分開的,不想成為別人嘴裡的談資。

    說實在的,我很生氣。如果你跟我一樣每天都在過倒計時的日子,你就會理解我的心情。曉蘇是準備好隨時撤出的,她不對我用心。我如果把全部心思放到她身上,也未免可笑。

    直到進放映廳包廂,看到茶几上的飲料點心和冰淇淋,我們之間的氣氛才好轉。她喜滋滋地挖冰淇淋吃,這令我覺得我的地位大概介於冰淇淋和吸血鬼之間。她感慨著,就是怪,為什麼富人吃的冰淇淋口味也跟別人不一樣。我告訴她,這是用一種特殊工藝提煉的,沒有糖分,不會發胖,這麼一小客大概需要RMB298。她聽了有點乍舌,挖了一勺給我,顯出居家女人的精打細算來。

    我對這種給少女看的電影沒有任何興趣,大多時間在盯著她看。她大概知道我在看她,愣愣地直視屏幕,不給我半個低回的溫柔。當然,我有報復的辦法,什麼時候想,就湊過去親她,大多數時候,她都歪著頭,竭力通過我的腦袋猜測情節,到最後,看到自己都糊塗。

    結束後,沒有馬上開車回去,而是扣著手在晚風中行走。我想,戀愛大概就是這樣的。心裡除了被風撩起的一絲絲的甜什麼都沒有。我的目光清澈,嘴唇祥和,靈魂安寧,我們在人潮起落間,時而相視,時而相忘。我的曉蘇是那麼安靜。小狗一樣,被我緊緊拴著,暫時跑不了。

    媽媽對曉蘇大抵是滿意的。曉蘇為不獲得花瓶的美譽也很拚命。每天晚上,必要抽兩小時讀相關書籍。最近在讀《畫壇點將錄》。她說這個叫陳傳席的作者滿有趣的,寫東西個人色彩濃郁,但確實有見地。她不知道這個傢伙在書畫界很厲害的,誰有幸被他誇上幾句,身價就可以翻上幾番。

    我有次下班去接曉蘇,不幸碰到媽媽。媽媽一般不在這邊辦公,碰到了也蠻尷尬,不知如何解釋我和曉蘇的關係。媽媽倒也開明,不問,對曉蘇邀請:難得大家都認識,也有空,不如一起吃飯。

    曉蘇自然不好拒絕,有點誠惶誠恐地接受了。

    我開車,曉蘇坐後頭陪媽媽說話。媽媽說東,她說東調和中西,媽媽說西,她說西獨樹一幟……我一直暗暗在笑,小小年紀不學好啊不學啊,中文系學的修辭統統用來阿諛奉承了。當然了,如果這是若干年後的婆媳相處圖,我樂意笑納,不妨縱容。

    廚子做了淮揚菜,曉蘇很捧場,吃了很多,也讚不絕口。我們家絕對沒那種不人道的家規,什麼吃飯不能說話,甚至咀嚼的聲音都不讓發出。餐桌上一片小小的笑聲絕對有助於消化。媽媽就習慣在吃飯時宏篇大論,因為也只有吃飯的時候,一家才團圓。

    飯後,曉蘇幫用人一起收拾。我跟母親在書房談話。「跟我說實話,她就是那位失約的女孩子嗎。」媽媽問。

    我承認了。

    「你對她認真嗎?」

    我點點頭。

    媽媽說:「觀察了一陣,人品還比較正,脾氣也很和善,說話也懂得分寸,不恃寵專橫。媽媽原則上已經同意,只是想問,在跟你交往之前,她跟別人有過關係嗎?」

    媽媽想要我找個處女做老婆,我未免啼笑皆非。但是,媽媽的觀念一向如此,她也一直灌輸給我,那種隨便跟人上床的女孩子玩玩可以,絕對不能娶進家。她用這個做標桿衡量婦德。

    我不好說不是,也不好說是,含糊其辭,「媽媽,我們只是在交往。離結婚還很遙遠。」

    媽媽說,你現在年紀不小,每一次戀愛都要以結婚為最終目的。如果看不到長遠,不如早散。

    真是太不湊巧,曉蘇正好幫用人將茶送過來,這話她聽清楚了。可能也包括我的那句,「離婚姻還很遠。」

    她敲門,媽媽讓進,她笑如春風,將茶送進,躬身離開。

    我離開母親,帶她去樓上參觀。

    「這是我的房間。……這是我哥哥的。一直保留著他20歲離去的樣子。」

    曉蘇沒有在我房間逗留,卻進了哥哥的房間。她仔細地看著房子的佈局、陳設。說了句,「好像他一直沒有離開。」

    我打開陽台,她隨我過去,在被燈光和霓虹催亮的天幕下,我指著前面一排房子說,「那是沙沙姐曾經呆過的學校。以前是個女中,現在綜合了。我哥哥養病無聊,常在這裡,看他們做操……」我趴在欄杆上,在涼爽的夜色以及怡人的濃陰中跟曉蘇談哥哥與荊沙的愛情。那是我第一次完完整整、老老實實向曉蘇袒露,這其中包括了我對荊沙的暗戀以及最後因我的告密而釀成的悲劇。

    曉蘇半晌道,我挺佩服荊沙的,為一段愛情堅持這麼久,我做不到。她側過臉,看向我,端木,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很市儈的人?

    斜欹的枝影投在她小巧的臉上,有一種清涼的哀愁。我摟過她,「你不市儈,就是沒心沒肺。」

    「對啊,否則也不會跟你簽這無聊的協議。」她咕噥了下,又撥開我的手,「端木,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別這麼嚴肅。我沒有在外面養小蜜。」我開她玩笑。

    她說:你對沙沙姐要是真的,就不該同我混。沙沙姐這樣的女人很有潔癖的,你離我越近,離她越遠。本來,你們之間的距離不算遠,你是她戀人的弟弟,長得也像,她要依賴上你也不難。雖然我更傾向於鄭簡,但是我恐怕鄭簡並不足以吸引她,因為他們倆太像了。婚姻中需要性格互補。

    「那你覺得我們算性格互補,還是相近呢?」

    「我們,應該算相近。」

    「你是在勸說我放了你?」

    「我真的是在為你打算。我沒跟荊沙說過我們之間的事,你要隱瞞的好的話,或許——但是我實在不喜歡你腳踏兩隻船。就算你不喜歡我。」

    「傻瓜……看著我。」

    她怯怯地偏過臉。我湊過去,把一串炙熱的吻塞給了她。歎息著,「有你這麼笨的嗎,我這樣子像在追求荊沙嗎?」

    她定定看我,不知道是不是月亮的緣故,我還是能感覺她清亮的眸子裡盛著的哀傷。她伸出手一點一點摩挲著我的臉,像是瞎了,靠觸覺復原記憶。我忍住內心的激動,任她感知。她說:你真好看。要放棄也真不捨得。

    然後她攀住了我的脖頸,踮起腳,回吻我。

    熾熱漫長。曉蘇用她小巧的舌尖征服我。我醺醺然想醉,把她揉緊,「你這個小妖精。不行了,去我房間。」

    「端木,」她睜開眼眸,「我真的想給Z辦個展覽。我知道Z沒有名氣,我也沒經費,但這是我的理想。我一定要很多人來看他的作品。你能不能跟你媽媽通融下?」

    我身子一涼,敢情她真在性賄賂?又一場變相的交易?我噁心起來。離開她,說:「經營畫廊靠的是名望,不可能為你破例。」

    「Z的畫肯定是好的,只是沒有廣為傳播,我希望借助你們端木家的力量。」她求我。

    「對不起,我辦不到。你的要求太高,而你給與我的太少。」

    「那你要什麼?」她問我。

    我想說,愛情。可是,如果她把愛情也當作交易,那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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