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次Sony反饋關於要多投資購買期權的意見後到現在4個月了，而我才剛剛發現原來前行的鑰匙就在我手上，是我擋住了和Sony的成交，是我擋住了Google音樂搜索的正式上線。我一直自然地想拉Google、姚明、章明基來分擔或當同盟軍同Sony爭，或有時覺得Sony不公平，實際上根本就是我的事。我跟很多創業者一樣，太看重那點股份和紙面估值。其實事情不成，全都是空。」
一心說：「是啊，本來可以有更好的結果，但一愚癡，慳貪就斷了好結果。不過你現在能捨，能不在小算盤裡，必得諸多好處利益。Sony喜歡，Google喜歡，章明基喜歡，姚明喜歡。大事成，則必得惠利實現，自然你們的股票也才有值錢的可能。」
12月3日，我們得到了全部股東的同意，章明基主動提議要給我一些補償，算是意外驚喜。同一天，Google完成對巨鯨的最後一輪投資。當天下午，章明基起草了一封高水準的英文信，內容是給Sony團隊的新提案。章明基有一個好習慣，就是在重大郵件發出前先發給內部傳看一下，以便同事提出意見修改。我看完後，真為有這樣一個合夥人而高興。我給章明基回信說：「信寫得太好了，我自愧不如。」
他寫道：「自從我們在紐約會面後一個多月已經過去了，我們董事會和股東成員一直有一些小的掙扎，探討如何達成一個大家都能同意的方案。
「有些成員認為我們同唱片公司的關係主要是生產和銷售的關係。唱片公司是產品生產者，巨鯨是銷售渠道，所以這些人認為我們的商業合約應該界定在廣告收入分成協議中，而非股份關係中。但是巨鯨的股東面對中國嚴峻的盜版現狀，已經冒險投入建立正版音樂產業。
「所以過去一個多月我和Gary的工作就是說服每個人，Sony不但是一個產品供應者，而且更是一個巨鯨的戰略合作夥伴。我想我們已經成功地做到了這點。我們誠懇期待Sony加入，指引巨鯨成為一個世界級的數字音樂公司。」
之後，章明基列舉了我們的新提案，並說：「我們希望你們能接受並成為我們的合夥人。」
3天後，我們就收到了Sony的回信，說：「感謝這個提案。我們願意成為巨鯨的戰略合作夥伴，並會盡快作出決策。」
儘管雙方在大的商業合作條款上已經達成共識，但整個簽約過程還是持續了3個月的時間。中間雙方的團隊並沒有因為聖誕節、元旦、春節等接連的假期有任何耽誤。
雙方首先大概用一個月的時間基本同意了TermSheet，再用一個月的時間擬定了協議草案，最後一個月雙方討論修改並簽署協議。因為涉及投資行為，所以程序上同投資並無不同，要進行大量的盡職調查，開無數的會議以及需要大量溝通獲得股東們的批准，尤其是Google總部對協議的批准。關於巨鯨公司的所有文件包括章程等均需修改，而且修改前均需獲得各方同意。商業合作協議則相對簡單一些，其間涉及Sony、Google、巨鯨幾家公司的各個部門包括投資、商務、法務、產品、技術以及眾多外聘的中介機構如法律顧問等。
1月份，雙方確認TermSheet後，Google就初步計劃在3月30日正式推出Google音樂搜索頻道，在原有OneBox之外還會在Google首頁增加兩個音樂入口，它們會鏈接到一個完整的新的音樂頻道。為此，所有的方面都在提速，Sony團隊也不斷證明這個原來人們認為偏保守的大公司一旦作出決定，就會全力執行，兌現承諾。
從2009年3月1日起，雙方的工作進入一個瘋狂的階段。我和我們的律師Bradley幾乎平均每晚睡3個小時，經常半夜3點還在與Sony紐約團隊、亞太區團隊或Google美國總部團隊、中國團隊開會或郵件往來，有太多的細節需要當下的溝通與決定。電話會議和郵件往來每天已經越來越頻繁了。幸虧我們的律師Bradley和Justin太棒了，之前我從未碰到過這麼拚命的律師。
最後的一個小插曲出現在3月6日同Google總部的電話會上。就在兩天前，Google總部法務負責人Susan就Sony委派到巨鯨一名董事會觀察員的權利的文件提出需要增加一些限制的修改意見，由此需要修改其他公司文件比如股東間協議等。通常對董事會觀察員的權利限制在有重大利益衝突時，或者在有某些法律訴訟時。
在極度的疲倦中，我和Bradley認為這有點小題大做，強調巨鯨的精神是希望我們的投資人多多加入董事會或成為董事會觀察員。我們相信像Sony這樣的觀察員給巨鯨帶來的利益會遠大於一些小小的程序上的不便，所以我們建議未來就按一般的關於董事會觀察員開會和擁有權利的慣例來做就行了，公司之後可以給Sony提供一個董事會開會制度及權利義務說明，而無須在這個節骨眼上在這麼一件小事上反覆修改，而且最令人困惑的是這種修改為何不早些提出。
3月6日的電話會議場景我至今歷歷在目。Google總部的Susan、Thomas，WSGR的Brent以及Google中國的Steve參加，巨鯨只有我一人參加。會議一開始，Susan、Thomas都引經據典，重申了文件、法律和公司規範管理的重要性。Brent也補充說這是很正常的修改。在這些成天處理各種大案子、大交易的職業經理人面前，我無話可說，幾乎整個會議一言不發。雖然平常我還挺能說，但此時已根本插不上話了。我幾乎還沒有完全理解上一段法律術語，Thomas已經在問我：「你可否再找Sony要他們同意接受這樣的修改？」我只能說：「好吧！」
安靜片刻，主持人說：「好吧，會議到此結束。」他們說的當然都有道理。在辦公室裡放下電話，我發呆了片刻，突然忍不住地笑。剛才的場景簡直就像電影《瘋狂的石頭》，而我就像那個黃渤，在說那段經典台詞：「還弄那麼複雜幹什麼？一錘子砸下去拿了鑽石跑不就完了嗎？」這時，我才意識到儘管是海歸，在美國上學受教育，但有時骨子裡還是中國人，什麼事先想靈活。我差點給寧浩打個電話，告訴他這一幕和我的感覺。
2009年3月10日凌晨3點41分，Bradley宣佈雙方最後正式簽署了協議。凌晨4點零6分，我給Google總部同事發郵件說：「我們同Sony剛剛正式簽約。我們非常激動，我們非常感謝你們過去一年在Sony合作上的推動、辛勤的工作和努力。此時任何的言語都是有限的，我們相信這是更多奇跡的開始。再次感謝Susan、Brent、Steve和Thomas。」
接著我給巨鯨和Google音樂項目團隊和所有中介機構發郵件，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並特別說：「感謝開復和章明基，如果沒有你們的參與和努力，我們今天不可能簽約Sony；感謝Steve、洪鋒、林斌和其他成員；我們也需為Bradley和Justin的卓越工作鼓掌，『可憐的傢伙』Bradley在過去一周幾乎沒有睡覺，經常半夜隨時同Sony和Google進行電話會議或溝通，他們是我這生合作過的最優秀的律師。請原諒我說這麼多，因為我太激動了。」
我也給Sony團隊寫信，感謝總部的Hesse、Michael、奧利以及工作人員Maria和Neil以及亞太區的崔震東、Edwin、蔣芳欣、DanielAlick、Birathon，等等。
困極了，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我洗了個澡，把手機鈴聲調成靜音，決定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