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的旅程 第21章 醫院裡的奇跡 (1)
    習慣了像鳥一樣遷徙,萬丈的紅塵沒有我的領地。

    在瞬息萬變的世界裡,誰能讓我永遠地安息。

    8月15日星期三

    夢見在家裡吃飯。父親坐在我對面,旁邊有Ketty,左邊似乎還有好友孔雁南。父親做完飯後,坐在我對面,似有心事或委屈。我感覺到了,問他:「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父親的眼圈紅了,證實了我的感覺。我接著問:「爸爸,你怎麼了?」

    他哽咽著說:「時間過得好快啊,轉眼我就70歲了。」

    夢的神奇,在於它的直接和真切,從心底裡直接跳出來,沒有經過大腦和有意識的思維,如電影鏡頭般,直接把你的行為放在你的面前。你的靈魂清醒在此岸,凝視著彼岸你的身體或快或慢的行動,無從躲避,無力改變。快樂、悲傷、感覺與情感都比醒時強烈若干倍。

    是啊,父親70歲了。從公司成立到安妮出生,我已經一年多沒回家看他了。

    我想起2001年冬天陪崔健一起去哈爾濱拍《我的兄弟姐妹》時,我對導演俞鍾說:「難道中國的電影已經如此俗套?難道我們的編劇寫不出一個讓人震撼的表達父愛的鏡頭嗎?我說一個好了。我還記得我們全家被安排到小三線山西霍縣時的情景。每年的春天,父親都要領我們去太原姥姥、姥爺家領壓歲錢。有好吃的,好玩兒的。有一年因為買不上火車票或為了省錢,家裡決定不去,可是我鬧著要去。父親就求廠裡的貨車司機讓我們搭車。我被安頓在駕駛室裡,和司機和副駕駛在一起。坐車旅行回姥姥家讓我感到快樂。外面大雪紛飛,風景如畫。經過一個又一個村莊和城市時,爆竹聲時時傳來,煙花染遍了天際。

    「七八個小時過去了,我們到了太原。司機師傅們幫父親暖暖手、腳和身子,才把他從車上扶下來。他已經凍僵了,兩件軍大衣並不能抵禦嚴寒。

    「這裡並不是童話中的聖誕節。我在駕駛室裡看到的是雪景和年景,父親卻在貨車的車斗上經歷了冰雪寒冬。」

    雖不是週五,但下午我已無心工作。本想出去到星巴克喝杯咖啡坐會兒,但卻莫名其妙地去了一心處。她照樣問我:「有什麼急事嗎?」我說:「好像沒有。」我向她簡單敘述了最近幾天發生的奇跡,包括EMI和SonyBMG的事情。她說:「是啊,人們經常妄自尊大,以為自己能搞定一切。直到最後撞得滿頭包,沒轍了,無力了,願意退場了,願意謙卑地跪下去祈求時,『他』就會巧妙安排,無形界自會出手。而無形界的力量要遠大於有形界,這幾天的變化不外乎證明了這一點。」

    從一心處出來後,我才看到妹妹打來很多電話,因為我把手機設為靜音了。我打過去,妹妹慌張地說:「爸爸前些天胃感到嘶嘶啦啦的疼,就去醫院作了檢查,今天結果拿到了,是胃上端的賁門癌。媽媽很緊張,爸爸還不知道。」

    寒意瞬間傳遍了全身,我心中感到無比疼痛。在這之前,我從來未想到過父親也會生病,也會得癌症,也會死去。父親對我們的疼愛是無以復加的。在貧困的年代,他總是把少量的肉和蛋留給我們吃,到今天我也成為人父,才知這可能是他唯一的開心事了。

    我在一心的院子裡走來走去,心亂如麻,不知該去哪裡,只想一個人獨自待著。過了一小時左右,我撥通了媽媽的電話。媽媽已經開始哭泣。就在這個瞬間,我明白了我的責任,明白了我能做什麼,而這裡面絕不包括哭泣。

    很晚,小吳開車帶著我漫無目的地轉來轉去。小吳跟著我7年了,我們就像兄弟一般。他很瞭解我,絕不多說一個字。等到孩子睡了,我才回家,無力與Ketty寒暄。她感到不太對勁,問我怎麼了。我說:「沒什麼,就是累了。」雖然我知道悲傷和難過無濟於事,但我還是把自己關在黑暗的浴室裡一個多小時。Ketty敲了幾次門,我都沒開。最後,我打開門,對Ketty說:「爸爸得癌症了。」

    今天回過頭來看,我多麼慶幸我能在第二天決然登上去太原的飛機。我回到慌亂的父母身邊,盡一個兒子應盡的責任,同時並未忘掉自己身為當時正在關鍵時刻的巨鯨公司的創始人。最後的學習是那麼豐富,讓我明白做兒子和做創始人都是一樣的角色,就是人的角色,其間並無任何矛盾,反而在無常和生死的學習中大有收穫。最後公司和父親的身體都成為奇跡。主治醫生馬主任找我簽署手術書時,事先例行公事告訴我:「癌症已到中期,即使手術成功,術後一年的成活率只有40%。」現在術後兩年多了,父親的身體看上去比術前還好。我父親的事情,我沒有告訴章明基、Google以及公司的任何人。

    回來後,我先和媽媽、妹妹「約法三章」。我說:「一,堅定信心,不哭,營造一個好的有信念的家庭環境,因為我們都願意他好起來。二,我要祈禱,如果你們願意,可以加入。因為此時,我們還能真正幫父親做些什麼?三,如果父親問起來,我不會說謊隱瞞病情,因為沒什麼用。但我會告訴父親我的願望,希望他能擁有信心和願望,等待奇跡。」

    其實,父親看到我突然回來,已經猜到是大事了。之後的幾天,他若無其事。作為父親,他唯一能做的反而是不問實情,因他已知。何必談論此事讓家人擔憂呢?父親從我記事起就是不愛麻煩別人的人。「約法三章」說說容易,當我進門握到他寬厚而溫暖的手時,看到他慈愛的笑容時,我有幾次差點沒忍住落淚。

    我陪父親去做了一次複查,去拿照影檢查結果時,父親一定要跟我去。我們同時看到了檢查結果,醫生清楚地寫著「賁門癌中期」。我看到父親的臉上有瞬間的失望,但馬上又恢復了正常。他對我說:「沒關係,現在很多人得胃癌,手術後就沒事兒了。你不要擔心,也不要跟你媽和妹妹說。」

    晚上,家人都睡了,我站在陽台上,望著家鄉的黑夜。遠處有一些昏暗的燈光,太原並不像北京那麼繁華,10點多已經很安靜了,典型的北方城市。安靜之後乾燥的空氣讓人感到漠然,一時之間,我是誰?在這裡幹什麼?還是巨鯨的創始人忙於Google項目、四大公司談判、音樂產業嗎?是兒子?是父親?是別人的老公?是合夥人?是老闆?是總經理?是一個無助無力的人?是如悉達多太子臨出家時所言「獨死獨生豈復有伴」?

    如果沒有信心,沒有依靠,沒有歸依,沒有單一角色和標準,恐怕這樣的情況下你會很容易崩潰,不知如何思維,因為多個角色互相糾結矛盾。

    幸虧一心在我臨走前告訴我:「隨時隨地請求加持勇敢誠實,看到自己的怯弱、恐怖、逼迫、哀惱,急切時給師父電話。」

    父親得癌症了,要死了,這時還顧得上什麼面子,什麼思考?我給師父打了電話。師父先說:「把這幾天近況說一下。」

    我說了昨天他親自看到複查結果時的表情和舉動。

    「他害怕嗎?」師父問。

    「我不知道。」

    師父說:「往往在這時,人們感到無所依靠,還蒙著呢。身邊的親人則有幾種情況。一,打壓驚慌錯亂,扛著,準備當『法官』、『正義主持者』。二,隱藏怯懦和逼迫,假裝沒事,準備『切割』,對病人冷酷、漠不關心。三,有人則痛哭失聲,當定受害者,同時又想做病人的『救拔者』。病人也是一樣,心裡亂了,不想跟別人談,不敢接受更多的信息,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無常生死大鬼已在他臥房門口,他無法反應,他第一個動作不是逃,不是跑,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像兔子見了蛇一樣,第一個動作是停下,不敢動。

    「Gary,這個時候你的領導力是最重要的,結果好不好完全看你能否講真話,能否匍匐在地真心地對『他』講真話,把各種恐怖、怯懦、無力感統統講出來,並祈求全予付,求父親多活幾年。祈求受加持,父親和你都能進入一個更真實、善良、美好的境界;能生得好,活得好,病得好,老得好,死得好。

    「Gary,我們這時候可否問問,『他』希望我們此時扮演什麼角色?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