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平靜而溫馨的生活持續了半年,後來人們就會聽到他們的爭吵聲,雖然只是有時候。但是很明顯,幸福在一步一步遠離這幢房子。我們可以先想得到,她會質問馬斯特斯這樣一些問題:為什麼部長夫人從沒邀請過她上街購物?下一次的雞尾酒會為什麼遲遲沒有舉行?這點少的可憐的收入怎麼可能養得起孩子?為什麼他還不提薪,還不升職等等。女人很不安定,不時地抱怨著日子過得非常的乏味,整天不是打掃房間就是煮飯燒菜……他們的行為彷彿預示著,他們已沒有以前那般恩愛,如膠似漆了。兩人在生活中的角色也完全的顛倒了,馬斯特斯開始伺候夫人。每天上班前,他都會把早餐端到琳達的床上;下班回到家裡,他還要打掃他滿地的巧克力紙和煙灰。到後來,馬斯特斯為了省錢給她添置新衣,他不得不戒煙戒酒。不管怎麼說,這一切他都是心甘情願的。在我們部,我比較瞭解馬斯特斯,所以很早就注意到他們夫妻不和。
「他常常愁眉苦臉,就算是給家裡打個電話也是神色不安,周圍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他還經常提前10分鐘下班,陪琳達去看電影,只為了博她一笑。還時常聽到他開玩笑似的和別人討教有關婚後的生活問題,比方說別人的老婆整天都做些什麼?女人是不是比男人更加容易暴躁,心理狀況更加不穩定等等。是啊,他太愛她了,她是他的星星和月亮,是他的整個生命,但凡她有一點兒的不快樂或者煩悶,他都會因此而苦惱,覺得都是自己的錯。他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撞,就是為了找到一種方法讓他的妻子快活起來。最後,他選擇了高爾夫球,並為琳達把一切有關的手續都準備齊全了。
「要知道,高爾夫球在百慕大可是貴族們的運動。為了她,他做出任何犧牲都心甘情願。在著名的太平洋高爾夫球俱樂部,琳達得到很多和外界各色人物接觸的機會,讓她大開眼界。俱樂部裡的會員都是百慕大當地的達官顯貴,每次打完高爾夫球後,便湊到一起喝酒,天南海北地神侃。和這種上層社交圈打交道,正合琳達的心意。真不知道馬斯特斯是怎麼把那麼多錢湊夠的。後來,她幾乎天天泡在俱樂部裡,學得很帶勁兒,沒多久就可以參加比賽了。半年之後,她不僅可以參加有一定相當水平的比賽,而且在俱樂部裡還受到了許多男性會員的青睞。
「我在那兒能常常看到她,她穿著時髦的短褲,短得不能再短的那種,戴著綠色白條的眼罩,再配上她那橄欖色的皮膚,真的秀色可餐,美麗動人。可以說,琳達是我在高爾夫球場上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她參加了4人組的男女高爾夫球混合賽。搭檔是塔特賽爾家族的幾個富商,他們在哈密爾頓算得上是一股能左右社會勢力的颶風。我提到的這個人是個搗蛋鬼,但是年輕,一表人才,擅長游泳,是打高爾夫球的老手,此外還擁有快艇和各種高檔體育用品。你能想像得到他是屬於哪類型的人了吧?沒錯,就是花花公子!他和哪個女人在一起,一句話的事。如果對方略有遲疑,那麼毫無疑問,她就會在一切社交場合受到冷落。當他和琳達合作,在一場決賽中獲勝時,馬斯特斯還混在一群風流男女中傻呼呼地為這場勝利而歡呼雀躍呢!
「就是這樣,琳達愛上了年輕富有的塔特賽爾,她的心不顧一切地隨著他飄然而去。從此,馬斯特斯再沒有享受過片刻的歡樂。這可真讓人替馬斯特斯難受啊!」總督把手輕輕搭在飲料車上,接著說道:「而且更可憐、更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也發生了。琳達肆無忌憚地和那傢伙來往,甚至公開地把他帶到家裡來。而且,她還一直羞辱和折磨馬斯特斯,她逼他睡到另外一間房去。偶爾地,她也會打掃一下房間或者做做飯,但這些只不過是為了應付他,裝裝樣子罷了。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事就傳開了,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可憐的馬斯特斯被戴上了一頂綠帽子,成了當地出名的倒霉鬼。有一天,總督夫人伯爾福德出面找琳達·馬斯特斯談話,告訴她,她現在的做法無疑是在毀掉馬斯特斯的前途。但問題就是伯爾福德夫人年輕時也是風姿綽約,從她現在的體態就能看得出來,這足以說明她曾經是個迷人的女子,和琳達一樣年齡時可能也不那麼安分。她也覺得馬斯特斯的生活太單調乏味了,所以會稍稍地同情琳達,這樣一來,她的勸說當然不會管用。
「有時候,他們吵架時會動手動腳。他跟我說過,有一天晚上他們爭吵時,他差點兒把她掐死。但這也無濟於事。他開始變得冷談,迴避她,獨自難過。你大概從沒見過這樣傷心欲絕的人。心都碎成一片一片了,邦德,這可是被人的冷酷和殘忍撕碎的。總之,他太可憐了。曾經的幸福一下子就沒了,他們結婚還不到一年啊,他的臉上就剩下悲傷和絕望了。我總是想盡辦法幫他減輕痛苦,其他同事都在安慰他。可是自從高爾夫球賽以後,事態就已經糟糕到沒法收拾的地步了。他除了吞下苦果,其它什麼都幹不了。
「馬斯特斯像一隻受傷的小狗,蜷縮在角落裡,只要有人向他靠近,他就會憤怒地咆哮,他就這麼一直躲著我們。我只好寫信勸他,除此以外,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可是他呢,看都不看就把信給撕了,這也是後來他和我說的。還有一次,我特意在家裡舉辦了一場只有男人參加的交流晚會,並把他請來。我們把他灌得很醉,試圖解除他的煩惱。可是誰知道,沒過一會兒,就聽見盥洗室裡傳來一陣聲響,好像是有人摔倒了。打開門一看,原來是他想用我的剃鬚刀割腕自殺。當時在場的人都被嚇壞了。
「事後我作為代表,將同事們的意見一一陳述給了總督。其實總督之前就聽說過此事,所以並沒有很驚奇,他只是不想干預屬下的生活,所以一直沒有出面。再之後,馬斯特斯徹底被擊垮了,打不起精神來,工作也一踏糊塗,就連他能否保住自己的職位也成了問題。我們誰都沒法為這件事想個好的辦法。幸虧有總督在,他看情況到了一定要採取行動的時候,就很果斷的行事。如果任事態發展下去,總督沒準也會被迫遞交有關馬斯特斯的報告,這更會讓他陷入絕境。就在我和總督見面的隔天,殖民部電告總督,在華盛頓將舉行有關沿海捕魚權限設置的會議,要求他派遣代表出席。總督立刻授權馬斯特斯出席會議,並要他妥善處理好家庭糾紛。一周後,馬斯特斯出發前往華盛頓,並再接下來的五個月裡認認真真地討論捕魚的權限問題。大家懸著的心也稍微地放下了,為了替馬斯特斯出氣,大家誰也不再正眼瞧琳達。」
這段回憶也許是令總督興奮不已,他面色紅潤,目光炯炯有神。寬敞明亮的房間裡非常的安靜,總督用手帕擦了擦汗,然後站起來給邦德和自己都倒了一杯摻著礦泉水的威士忌。
「這種事發生是早晚的事,只是沒料到會這麼快。」邦德說道,「馬斯特斯倒霉透了,娶了這麼個黑心腸的小母狗。難道琳達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嗎?」
總督又點燃一根雪茄,噴出一圈一圈的煙霧,然後繼續講下去:「哼,她一點兒都不在乎。現在的生活正是她多年以來夢寐以求的,良心上的不安她根本不屑於考慮。她只會和情人在小島上暢遊,在沙灘上和棕櫚樹下熱情相擁,在高爾夫俱樂部奢靡享樂,在晚宴上花天酒地,還開著名車和快艇招搖過市……一切彷彿都美夢成真了。換衣服、洗臉、吃飯、睡覺……這些對於她來說,不過是單調乏味的生活,平淡至極,而她也只是丈夫的奴僕。可是現在的生活和以前相比算得上是天壤之別,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甚至自信到,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只要她願意,馬斯特斯都會重新回到她的身邊,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牢牢吸引住他,然後裝出一副懺悔的樣子給周圍的人看,並充分展現她的魅力,相信所有人都會原諒她的。這一切都是那麼輕而易舉。何況,馬斯特斯不原諒她也沒關係,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不容易找嗎?世界上比馬斯特斯更有男子氣概的人多的是,吊死在一棵樹上的傻事才划不來呢!她只要把帽子輕輕往地上一扔,高爾夫俱樂部裡那些喜歡她的男人肯定會爭先恐後地俯身拾起,雙手奉上。毋庸置疑,生活是美好的。逢場作戲也沒什麼大不了,好萊塢的電影明星可以這麼做,她琳達為什麼就不可以呢?
「沒過多久,事情發生了轉機,這下該輪到她嘗嘗苦頭了。塔特賽爾開始厭倦她;總督夫人也作了一番工作,塔特賽爾的父母也不得不出面干預。於是塔特賽爾借口說他的父母不允許他們這樣下去,如果他們繼續來往,父母就要取消給他的津貼,他們必須一刀兩斷。況且他也巴不得趕緊拋棄琳達·馬斯特斯,換換口味。時值盛夏,漂亮的美國女郎在海灘上漫步,這是多麼讓人快樂的事情。琳達對這樣的分手早做好了思想準備,所以既沒有害怕,也沒有怨言,大方得很。
「兩周之後,馬斯特斯就要從華盛頓返回百慕大了。在被塔特賽爾拋棄以後,高爾夫俱樂部的一些球友對琳達的態度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政府工作人員對她也開始嗤之以鼻。而她本人呢,對此毫不介意。可現在漢密爾頓的商人集團也認為她是一個蹩腳的貨色,用過之後便隨手可棄。她仍然想和過去一樣,給人一種嬌美活潑的感覺,但現在人們不再吃她這一套。這些改變,使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必須和馬斯特斯破鏡重圓,除此別無選擇。踏踏實實地從頭做起,再慢慢求得成功。於是,她整天呆在家裡,醞釀著新的計劃,並且把所有的細節一一安排好,比如說眼淚、空中小姐那特有的溫柔甜美、誠摯的自我悔悟以及一張雙人床,然後反覆地進行綵排。」
「那馬斯特斯重新回到她的懷抱了嗎?」邦德迫不急待地問道。
總督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邦德,說道:「你還沒有結婚,對婚姻可能不甚瞭解。我觀察了無數的夫妻,總結出在婚姻關係中存在著這樣的一種規律: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結合之後,不經意之間他們就會形成一種特殊的關係。只要雙方還有人類最基本的仁愛之心,婚姻關係就可以維持下去,不至於破裂。如果有一方對另一方的生死存亡冷談、漠不關心,或者刻意詆毀對方的人格,甚至使之喪失自我保護的能力,那麼受到傷害的一方是絕對不會原諒對方的。這種婚姻關係早一天結束,對受傷的人來說就是早一天的幸福。不過,只要雙方還有愛,就算有一方不忠,或者有犯罪行為,甚至是一方得了不治之症,也不一定會破裂。反之,如果兩個人之間的愛蕩然無存了,那麼任何靈丹妙藥也挽救不了他們。」
邦德說:「您真是一語中的,這樣精闢的見解令人茅塞頓開。沒錯,生活中,隨時都有不安的因素,一旦有人威脅你,甚至是要毀掉你,你只能退避三舍,力求自保,不是嗎?面臨這樣的情況,夫妻也好,朋友也好,就都沒有了存在的基礎。」
總督沒有回答邦德的問題,而是繼續有條不紊地說著:「琳達應該很清楚地知道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事情早就不可回頭了。馬斯特斯刮了鬍子,頭髮亂糟糟的,和他初次見她時一樣。可實際上,他的眼神已經完全不同了,緊繃著的下巴表明了他的決心。那一天,琳達精心地打扮了一番,素服、淡妝,坐在窗旁的椅子裡,膝頭靜靜地攤開一本書。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的臉上和書上。她原本是計劃著在他剛進門的時候,裝成看書的樣子,然後抬起頭,溫柔地凝視他,做出一副美麗賢淑的樣子,就這麼靜靜地等著他說話。接下來默默地走到他跟前,淚流滿面,再把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台詞說給他聽。她相信,馬斯特斯一定會緊緊地擁抱住她,然後她看好時機,給出種種諾言和保證。這個程序她已排練多次,爛熟於心了。
「當馬斯特斯踏進家門的那一剎那,她把眼睛從書上移到他的臉上,溫柔地看著他。馬斯特斯放下手提箱,踱到壁爐前,木然地瞥了她一眼,這個眼神冷漠無情。他從外衣口袋裡摸出一張紙,遞給她,冷冷地說道:『這個房子,我作了安排,把它分成兩部分。臥室和廚房歸你,這間屋子和另一間空房我住。盥洗室我不用時,你可以用。如果沒有朋友來訪,你不可以進我的房間。』琳達張了張嘴,沒有出聲音,他接著說道,『無論你想對我說什麼,我都不會回應的。有事找我的話,就在盥洗室裡留個條。還有吃飯,飯要按時間準備好,放在飯廳,等我吃完以後,你才可以吃。每個月初,我的律師會給你20鎊的生活費。我已經決定離婚了,他們正在準備一些必備的文件。你沒有資格也不能提出任何反對意見。私人偵探調查的很清楚了,證據也非常充分。相關事宜會在一年後辦好,那個時候我在百慕大的任期也會滿了。在這段時間裡,我們繼續扮演一對正常的夫婦。』
「馬斯特斯的手插在口袋裡,她的淚珠順著臉頰流下來,他依舊無動於衷。他的態度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她有些暈眩,猶如當頭一棒。馬斯特斯冷冰冰地又說:『還有我沒說清楚的地方嗎?如果沒有的話,你最好現在就把你的東西搬到廚房去。』他低頭看了看表又說,『每天晚上8點準時吃晚飯,現在是7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