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邦德爬到一半,看清楚整座塔台的結構時,他才知道這次選擇的恐怖。他爬了大約40尺左右,向下一望,便看見娜塔麗婭已經跑到了圓盤式衛星接收器的邊緣,跳過通向地面的格子架,直接鑽入了叢林。
之前,他準備在那個大金屬維修室上方大約10尺處,穿過三角格架的小通道上停下來。但他仔細觀察後發現在維修室的正下方,距衛星接收器10尺高的地方,也有一個架子,那個銀色的天線柱就是穿過這裡向下延伸的。邦德此刻所在位置的上方,還有一個憑借許多鋼索和電線垂吊著的車廂式的小屋,直接嵌在三角架的尖角中。現在,邦德終於看清楚衛星接收器的全貌了。
銀色天線柱的移動都是憑借從頂部三角架上延伸出來的鋼索和電線。有些鋼索和電線先是從維修室經過,再進入啟動機裝置,或貯存天線的地方。不過好像還有一組更粗更結實的鋼索沿著對面,繞過一組滑輪,連著三角架的另一邊。
邦德爬到距最頂部還有30尺的時候,才看到衛星接收器遠處的鋼纜在動,他推測可能有纜車從下面升上那條小通道。
他忍不住罵了一句,怪自己剛才怎麼沒有注意到那輛纜車的存在,因為他的行程隨時有可能被它破壞。
他仍然能夠聽到衛星接收器的地下,還間斷地傳來爆炸聲。
控制室裡的燃料桶接二連三地爆炸,大火直衝至上方的天花板。士兵們急忙取滅火器救火,但大家都很清楚的就是屋頂已經搖搖欲墜,磚瓦和牆上的其它東西都開始崩落。特弗萊恩的手下都盯著危急的四周,只等著撤退、逃離。
唯一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人就是鮑裡斯。他仍舊坐在鍵盤前,全身心地投入到衛星的操控工作上。
特弗萊恩就站在他身後,緊盯著瘋狂的鮑裡斯輸入程序。
「還要多長時間?」特弗萊恩回頭看看,發現四周的狀況很糟糕,似乎已經無法挽回了。
就在程序即將輸完的時候,鮑裡斯大叫:「2分鐘……最多也就3分鐘!」
特弗萊恩突然意識到,如果邦德夠細心,那他一定會去將所有的必備天線都炸毀。萬一他的身上還有炸藥,那他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摧毀電子通訊電路的。他皺著眉,轉身對站在旁邊的士兵說:
「看著他,」他指向鮑裡斯,「如果他不老實,就開槍打死他。」
緊接著他快速地離開,推開沿途忙著滅火的士兵,向出口跑去,直奔可載他到維修室上方通道的纜車。
坐進纜車沒用多少時間,他便慢慢地登上天線架了。
鮑裡斯面前的倒數計時器上顯示著:
「重新輸入時間:00:09:41:00。」
當特弗萊恩還在通向小通道的纜車裡時,邦德已經爬上了最頂部的那間車廂式小屋。
這是一間方形的鋼製車廂式小屋,邦德謹慎地在兩套機械設備之間穿行。其中一邊,是大組的粗齒輪,上面纏繞著的粗鋼索一直延伸到衛星接收器的下方。他剛進入室內的時候,那些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了,他沒有多少時間了,因為纜車已經緩緩地靠上來,而且還有人在裡面。
他發現在門邊有個長方體發出規律的聲響。看上去並沒有門可以通到裡面,但邦德很快便想到那是發電機,很有可能是控制那架接收器的第一站。
在爬上來的過程中,他已經想過了如何讓Q送的最後幾枚炸藥發揮最大的功效。這些炸藥都需要用搖控的方式來引爆,但安裝定時器的方法卻只能用一種。問題就出在:只能在五分鐘之後引爆定時器。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個黑色圓形物和一支小螺絲刀,開始先把它背面的螺絲拆下。他非常冷靜地工作著,因為他很清楚,處理炸藥時不冷靜會更加危險。
當他的工作進行到一半時,纜車「吱嘎」一聲停了下來。無論纜車裡的人是誰,他都已經到了小通道。
邦德將定時炸彈裡一塊指甲大小的微晶片——定時器取了出來,其下方和手錶的小數字盤跟指針很像。他用螺絲刀小心撥轉指針,將它調至最短的時間,緊接著定時器又開始「嘀嗒」響起來,指針也開始緩緩向後一格一格移動。他在發動機下面安裝好炸藥,隨即閃了出來,準備從通道爬下去。
他向下剛爬了三個台階,便有兩顆子彈從他身邊飛馳而過。邦德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將肩上的自動步槍甩滑出來,趕緊向下看。
特弗萊恩正站在通道的中段,他舉起右手的自動手槍,準備再次射擊。
邦德閃到通道內側,也舉起自動步槍,向特弗萊恩的方向,快速掃射。四周都是子彈在亂飛,但特弗萊恩快速地避開,跳到通道靠近纜車的地方。
邦德蹣跚著走下台階,再次開火射擊。他只能看到子彈擊中金屬時所彈出的火花,卻看不到他的對手。他距離下面的通道大約只有12尺。他猶豫了一會,這差點要了他的命,兩發子彈突然從纜車裡面射了出來,正好擊中他頭後方的鋼板。邦德蕩進三角形樑柱的內側,猛地跳下。落下時,整個通道劇烈地晃動起來,但他仍不忘向纜車內瘋狂連掃射。
過了一會,他才明白纜車裡根本沒有人。他一轉身,看到特弗萊恩不知道什麼時候爬過通道的另一端,就在邦德背後。
「雅努斯」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持自動手槍的手臂緩緩舉起。
「再見了,詹姆斯。」他邊說邊扣動了扳機。扣動扳機的「卡噠」聲在邦德的耳朵裡彷彿是被放大了數千倍的轟隆巨響。特弗萊恩憤怒地罵了一聲,當他將空槍扔向邦德的時候,已經晚了。邦德舉起他的自動步槍就撲了過去。
他開槍時手槍正好擊中了邦德頭部的側邊,所以子彈並沒有擊中目標。但當他再扣動扳機時,卻發現他已經沒有子彈了。
邦德被撞擊了一下,有些眩暈,險些沒有避開特弗萊恩的撲擊。他閃到一邊,勾拳擊中了他昔日老友的下顎。
這一拳令特弗萊恩踉蹌地滾在通道。
邦德向下一望,看到「雅努斯」滾到10尺遠的維修室前。這次他沒有絲毫的遲疑,跟著跳了下去,在屋頂上重重地落了下來。當他在一側匍匐,鑽下通道口的時候,聽到了電動機的「嘶嘶」聲。那架接收器被人重新調整了。
地下控制室的鮑裡斯大聲狂呼,就差沒有跳舞了。他一邊大喊:「我做到了,是的,我才是所向無敵的!」一邊輸入最後一道命令:
「下達命令:取消,重新設定。」
倒數計時器上出現:
「重新設定:00:07:45:00。」
隨之屏幕畫面全部清除,跳出下列信息:
「預備就位:接收器重新定位。」
邦德在維修室聽到的聲響,就是那架衛星接收器開始運作了。它轉動著尖錐狀的天線,調整到新設置的與衛星相對的位置上,開始重新搖控衛星。
他環顧四周,尋找類似電箱的東西,但維修室內的所有設備都被封死了——大部分空間都被一個巨大的灰色金屬箱佔去了,並且從上方三角架上延伸下來的鋼索都用塑膠包住了。
他正在思考怎樣處理那些電子儀器的時候,傳來一聲強烈的重悶聲,使整間維修室都震動了一下。一定是特弗萊恩也從小通道上跳了下來。
此刻,他既希望那些炸彈能隨時爆炸,又希望衛星接收器並沒有對準位置。
他伸頭向下望,縱身一躍,落在最後一節含有衛星接收器的框架室內。
有一道門可以進到框架室內。邦德急忙閃進去。他知道特弗萊恩就在他後面跟著。
室內很小,但裡面有個巨大的輪子,邦德馬上看到另外兩樣東西:一個矩形電線裝備箱和掛在通風口處上方的伸縮梯。他相信這是工程師用來降落到圓盤式衛星接收器下面的工具。據他目測,這裡距離圓盤式衛星接收器的主體大約還有80到90尺左右。
他一邊估算著,一邊卸下電線裝備箱上的螺絲釘。掀開箱蓋後,他一把抓住五到六條電線立即扯掉,直到發動機的「嘶嘶」聲消失了。
這時,特弗萊恩已經和他相當接近。邦德就像能嗅到自己的恐懼般嗅到他的味道。他跳至伸縮梯那裡,打開了安全門栓,讓梯子落下。
當特弗萊恩現身在門口的時候,邦德正在用力地踹開通風口,手則一直按著伸縮梯上的按鈕。
通風口一開,梯子立即向下延伸出約40尺。直到停止,距離衛星接收器本體只有幾尺遠。重力使得伸縮梯上的邦德覺得手臂就像要脫臼一般,但他仍死死抓緊,梯子晃動得很厲害。
他抬頭向上看,特弗萊恩正從通風口處探出臉。
「需要我的幫助嗎,詹姆斯?」他憤怒叫道:「我馬上就下去陪你。」他緩緩地從通風口探出身,一步步踏下樓梯。
娜塔麗婭進入叢林後,尋找著向噪音方向移動。透過濃密的樹林,隱約可以看到詹姆斯正在距圓盤式衛星接收器底端尚有40尺遠的梯子盡頭掙扎。她慢慢接近噪音源,放慢了腳步想看看是怎麼回事,卻發現一個男人站在空地上。在空地的中央停著一架武裝直升機,螺旋槳仍在緩緩地轉動著。
地下控制室裡的鮑裡斯,簡直無法相信屏幕上出現的信息:「衛星接收器已損壞。」
他突然長叫一聲,瞪著雙眼,跺腳大罵,整個人就像是失去理智的瘋子一般。
地上的特弗萊恩兩手交替抓著伸降梯旁側,一步步向下移動,邦德緊握的梯子懸晃得越來越危險。特弗萊恩距離邦德頭頂僅有兩個階位了,他一隻手抓住梯子,另一隻手則拽出襯衫內的小話筒,快速地對它喊話。
娜塔麗婭來到了叢林的空地上,她看清了機內的那名飛行員。這時,那架武裝直升機已經緩緩地開始移動,發動機「噗噗」地發出聲響,準備好要起飛了。娜塔麗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向直升機的後門衝過去。
「詹姆斯,現在該是我們最後再說一聲『再見』的時候了。」特弗萊恩下落到邦德上方的階位,並抬起了穿著靴子的腳狠狠地踩向邦德的頭。突然,他扶著的那節梯子橫樑因受力過大,「卡嚓」一聲斷裂甩開了。
邦德覺得特弗萊恩的身體飄忽地從他身邊擦過。本能的第一反應讓他伸手抓住了特弗萊恩的左手腕。
特弗萊恩的臉上佈滿了汗水,顯露出驚惶的神情,狼狽不堪地仰著頭望著邦德。「詹姆斯!」他叫道,雙眼流露出乞求的目光。「拉我上去,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曾經好朋友的份上,快拉我上去吧。」
「地獄看上去更適合你!」邦德說完就鬆開了手。特弗萊恩哀嚎著落入40尺深的圓盤式衛星接收器底部。
同時,頂部的三角架上的車廂式小屋也爆炸了,整座結構都在猛烈地搖晃,鋼板和電纜頓時斷裂開,紛紛掉落下來。
邦德覺得除了爆炸聲外,在上方似乎還有直升機的聲音。他非常小心地抓緊梯子,抬頭向上望,看見有一架武裝直升機正在向他飛來。等它飛到近處,邦德已經驚訝得目瞪口呆。
飛行員將直升機緩緩地靠近他。在飛行員的後面,娜塔麗婭正握著手槍頂著他的頭,他滿臉驚恐地不得不按照她說的去做。
飛行員上下移動了幾分鐘後,終於將飛機的降落架停留在邦德前方低一點的位置。他覺得身旁的每樣東西好像都有可能隨時毀掉,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他鬆開手,猛地向前跳出,就在他抓住降落架的瞬間,直升機便向後退去,逐漸飛離圓盤式衛星接收器。
墜落到圓盤式衛星接收器底部中間的特弗萊恩漸漸恢復了意識,他努力地睜開眼睛,徹骨的疼痛襲遍他的全身。嘴裡鮮血不斷地湧出,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活不成了。
他聽到上方不斷傳來的爆炸巨響,還有碎裂的鋼板和鋼索落到圓盤上的撞擊聲。最後印在他眼裡的是那根巨大的銀色天線柱斷裂、墜下,最後狠狠地刺穿他的身體。
鮑裡斯在控制室裡仍舊像瘋子一樣瘋狂叫喊,他很清楚,大部分士兵要麼死掉了,要麼就逃走了,現在,他似乎是這裡唯一喘氣的人。他向中層的迴廊衝了上去,可剛到主機室門口,裡面成桶的冷卻劑卻在此時突然爆炸了,冰冷的白色煙霧大片大片地從虛掩的門裡飛穿了出來。
白色的煙霧迅速將他籠罩,他馬上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已經無法移動,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封了起來。他就這樣站在原地死去,成為這座被毀建築物裡的冰塑雕像。
武裝直升機緩緩地在空地上降落。劫後餘生的邦德滿懷喜悅地閉著眼睛,再次踏上了這片土地。
娜塔麗婭仍坐在駕駛艙裡,用很快的語速告訴飛行員,如果他識相的話,就不要耍什麼把戲,自己立即離開這裡。說完這些,她便跳下飛機,來到邦德身邊。
直升機內的飛行員面露感激之情,快速地操縱著飛機升空離開。娜塔麗婭溫柔地說:「詹姆斯!詹姆斯!你沒受傷吧?詹姆斯,你快和我說話呀。」
他一隻眼睛睜開,伸手將她拉至面前,「當然,我很好。謝謝你。」
「壞蛋!」她開心地大笑。他將她貼近自己的身體,俯身輕觸她柔軟的紅唇,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不,詹姆斯。不要!別人會看見的。」
「別傻了,親愛的娜塔麗婭,」他含情脈脈地望著地。「這裡只有我們,根本沒剩下半個人,所以什麼都不會被看到的。」
他全神貫注地盯著娜塔麗婭動人的小臉,絲毫沒有留意到正穿過叢林而來的傑克·韋德跟幾十名經過喬裝的海軍陸戰隊,他們站在外圍,正愉快地笑著觀看。運送援兵而來的海軍「美洲豹」直升機的聲響仍從遠處傳來。
但是,在這個特殊的時間裡,邦德根本不需要任何後援。
殺人執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