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詹姆斯·邦德的現狀可以有幾種說法:按皇家海軍的俗語說,他正在「漂泊」;他的一位老友,曾經在中央情報局和平克頓私家偵探公司當過差的菲利克斯·萊特的說法是「逃學」;而那個大塊頭黑人,被稱作逃學高手的鯊基則戲言:「詹姆斯,你就告訴別人你是去釣魚了。」隨後他又嘟噥了一句,「天哪,相比現在被打扮成去耍猴戲的模樣,我倒更願意去釣魚。」他邊說著邊拉了拉潔白硬實的衣領,隨後伸手把本特利汽車的空調檔調高了點。
三人都穿著傳統整潔的晨禮服:細條紋的、筆挺的褲子,老式的領帶繫在硬領上,灰色的馬甲加上純黑色的燕尾服。他們都把帽子端正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拋光胡桃木做成的汽車儀表板上方的一隻盒子裡,銀白色的錫箔紙裹著三朵白玫瑰,這是準備插在扣眼裡的。
剛才,邦德對正在開車的菲利克斯說:「我剛開始學習開這玩意時,師傅教我要隨時都想像著有一杯誘人的香檳擺在儀表盤上,開車的關鍵就是不要讓它撒出一滴來……上帝,夥計,你這估計只能剩下半杯了!」
偵探沒有理會他的玩笑,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詹姆斯,你帶了……?」
「你是想說結婚戒指吧?」邦德打斷了他的話,笑著掏出黑色天鵝絨的盒子,「啪」地打開,裡面那枚純金的戒指閃爍著迷人的光澤。「菲利克斯,你已經問過我四次了,你又不是沒經歷過這種事情,怎麼這麼緊張,活像個處女,而且是維多利亞時代的。」
「第二次才可怕呢!」萊特辯解著,很不自然地擠出了點笑容,「不過,我現在在考慮的,是其他的事情。」
「其他的事?」邦德又粗又黑的眉毛挑了起來,「菲利克斯,你最好當心點,你可是要去和黛拉·邱吉爾結婚,你知道的,我和她的交情可不一般。」
「和她交情深的不只是你,詹姆斯,我也是。所以你應該可以理解,當工作要影響到我的日常生活時,我會多緊張。」
「我不明白,還有什麼事情比結婚更重要嗎?」
此時,他們正行駛在海外高速公路的一部分,七里橋上。這條海外高速公路有一百多英里長,連接了邁阿密和佛羅里達群島,直達基韋斯特。目前,菲利克斯正在那裡的藥物管理局工作。
兩個小時之後,幸福的瞬間就要到來,菲利克斯將和黛拉一起面向聖·保羅大教堂的聖壇宣誓。這個坐落在德瓦爾大街上的大教堂之所以出名,更多地要歸功於同在一條街上的那些酒吧和飯店。
「噢,應該沒有吧。」萊特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底氣。
「得了吧,到底是什麼事,菲利克斯?」
「嗯,桑切斯。」
「大毒梟弗朗茲·桑切斯?」
萊特肯定地點了點頭。「過去的這五年裡,我一直在等待他出現,只要是美國法律可以生效的任何一個地方。可惜的是,那個雜種幾乎是一直貓在中美洲沒離開過。」
「這事和今天扯得上一點關係嗎,今天可是你結婚的日子。」
萊特撓了撓頭。「你還記得昨晚你我舉辦的告別單身的男子聚會上,我接到一個電話嗎?」
「嗯,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邦德笑了笑,「我想我當時已經喝得有點高了。」
「那就以我的話為準。的確,我接過一個電話。」
「說的什麼事?」說話間,邦德的思緒已經跑到了倫敦辦公室裡,開始默默翻閱與弗朗茲·桑切斯有關的檔案。英國秘密情報局裡保存了所有惡棍的檔案,特別是那些與販毒活動或恐怖活動有關的傢伙,因為一般情況下,大毒販都免不了用錢為恐怖活動提供支持。而弗朗茲·桑切斯,這個名字是由一個巴拿馬富商和一個德國女法西斯分子的名字組合而成的,這本身就有點問題。
「受到某種誘惑的緣故,最近他隨時可能公開現身。」
邦德在腦海裡回想起桑切斯的樣子:身材魁梧、皮膚黝黑、外表堪稱英俊,又透著殘忍。他被認為是世界上財富最多的人之一,但他的所有權力和財富都是出自中美洲伊斯莫斯城,他的老巢控制之下的大型毒品交易市場。
邦德想起桑切斯的檔案中的一條評注,桑切斯確信自己有本事收買或殺掉任何一個反對他的人。換個說法就是,他是個狂妄自大的人——這無疑是對人類危害性最大的心理缺陷,而毒品和金錢帶來的權力又使這一缺陷進一步膨脹。
「他現在會受到什麼誘惑?」
「你有沒有看過他的檔案?」
邦德點了點頭。
「那你肯定知道他的女朋友吧。」
「一個什麼小姐……反正不是環球小姐……是……?」
「星球小姐,被稱作美女王后,什麼光彩照人、無人能與之媲美的盧佩·拉莫雷小姐。當然,我從來就不相信這封號。」
「好像是很有味道的女人。」
「的確,但同時也是個愚蠢透頂的女人,她和桑切斯的一位叫阿爾瓦雷斯的前生意合夥人搞在了一起,兩人私奔了。」
「並不奇怪。」邦德聳了聳肩。
「這是個危險的組合,他們的私奔足以讓桑切斯親自出馬。」
邦德笑了笑,「我明白自己更應該做的是什麼,與其捲入桑切斯、阿爾瓦雷斯和拉莫雷的三角戀愛,我更願意去和黛拉度蜜月,在你結婚的日子談論這種話題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說話間,他把目光投向右側車窗,與他們此時置身的大橋並排而立的是老七里大橋,那是這條一百多英里長的海外高速公路上最長的跨海路段,同時,它也是美國一號公路的起始段,或者說是終點。
一切都很安寧,但直覺告訴邦德,一定有什麼危險潛藏在佛羅里達群島。這時,邦德下意識地朝車後張望了一下,果然,一架白色的直升機正衝他們撲過來,那迫切的架勢如同一隻捕食的惡鷹。
很快,直升機的轟鳴聲就進入了車上那三個人的耳膜,沒過多久,直升機就飛到了他們右邊——白色機身上印著的黑色醒目標記讓他們馬上知道,這是美國海岸警衛隊的一架S-61B型直升機。只見飛機上機門大開,有人從裡面微笑著朝下方看,一邊揮手一邊舉出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跟我來」。
菲利克斯·萊特衝著機上的人揮揮手。
「你朋友?」邦德問道。
坐在駕駛座上的萊特把身子挺直了,說道:「是,他叫霍金斯,是我在基韋斯特的藥物管理局工作時的搭檔。」
「哦。」鯊基輕聲回應。
本特利轎車跟著直升機繼續向前行駛了一英里左右。直升機的速度慢了下來,隨後慢慢盤旋落地。本特利轎車跟了上去,拿著一卷紙的霍金斯走出了艙門。
菲利克斯用戴著手套的左手麻利地操縱著自己的假腿,動作很熟練的樣子。他的雙腿和左臂在很久以前被鯊魚咬掉了,現在他身上裝的都是假肢;和以往一樣,邦德一看到老朋友操縱假肢,心裡總是不自覺地湧起淒涼感和負疚感夾雜而成的複雜的感覺。
看著菲利克斯如此靈活地走向霍金斯,他覺得好受了一點。
除非你是知情人,否則一般人是不容易看出來他的殘疾的。
當邦德和鯊基也朝直升機走過去時,棕褐色皮膚、瘦瘦高高的霍金斯和萊特已經談得很熱乎了。
「他露面了。」萊特抑制不住興奮地笑著說,「那雜種終於從老窩出來了。」他指著霍金斯手裡拿著的地圖。「看,就在那兒,」他臉上露出難以自持的興奮,用手指在地圖上巴哈馬北面顯示的克雷凱島上畫了個圈。「這距離對飛機來說還不算太遠,我們快點的話,抓住他肯定沒問題。」
邦德有些猶豫,「可是,菲利克斯,那你的新娘……」
萊特一副沒聽見的樣子,理也不理,「手續都辦好了嗎?」他的語調聽上去很冷靜,但還是不難聽出其中的焦急。
「這個傢伙,」霍金斯笑了笑,「瞧,這個是拿騷方面開出的許可證,這個是起訴書,還有逮捕證和引渡書,另外,馬林斯是專程來為我們助陣的。」此時,大塊頭黑人偵探馬林斯笑容可掬地從機艙門口衝著大伙點頭致意。
「那你果真是考慮好了?」邦德衝著萊特說了句別有意味的話。但萊特絲毫沒有受到觸動,他一臉嚴肅地使勁點點頭。
「沒錯,我不能聽任這個機會從我手上溜走,抓住桑切斯可是筆相當可觀的獎金,我們快得到他了。」
「黛拉怎麼辦?」邦德一把抓住萊特的手臂,他的手指感覺到了堅硬的金屬質感。
「天啊,詹姆斯,就算是看在上帝的份上,請你代我向她解釋一下,讓她稍微等會兒,我們肯定會順利趕回來,你這個伴郎也會準時陪我走進那個教堂的。」
「完全不可能,菲利克斯,以我的瞭解,你至少會遲到兩個小時。」
「那就索性讓她等著好了,」萊特毫不讓步,「她一定會理解我的,她明白什麼是責任。」
邦德搖了搖頭,說道:「這可不好說,反正我不去她那自討沒趣,我寧可和你一道,當然我只是去兜兜風而已。」
這時,鯊基聳了聳肩,轉回身往本特利轎車走去,一邊走著一邊撂下話,「還是我去找她說吧。但是,你們快點好不好?看在上帝的份上!」
鯊基的話音還未落定,萊特已經心急地爬上了直升機,他有點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緊隨在身後的邦德,「這次你的身份只是一個旁觀者,明白嗎?」
「當然了,」邦德有些閃爍其辭地答道,「再說你看我像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