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裡克?」邦德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不禁打起了冷顫,一股噁心之感湧了上來。但強烈的憤怒迅速地代替了他難以置信的錯愕。他一直都把艾裡克·特弗萊恩當作好搭檔和好朋友,所以他根本沒有必要開口問什麼,對方已經自己講述了。
「是的。」這讓人熟悉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明顯是因為左側嘴角的傷殘造成的。「沒錯,詹姆斯。我沒有死。新大樓裡還保存著那道殉職人員的紀念牆麼?我可不是SIS總部掛在那裡的一具十字架?」他靜默下來等著邦德的回答。「怎麼了?詹姆斯,你不是很善於提問麼?你一向都喜歡用一句話來評論的。」
「艾裡克,我只送你一個詞。」
「這很有意思,說吧。」
「為什麼?」
「為什麼?詹姆斯,你太有意思了。竟然有人問我為什麼?這種問題,讓人很為難呢!不是嗎?」
「不。我希望得到真實的答案。」
「好吧。像我們這樣長期在外面冒著生命危險過日子,跑遍滿世界各個角落不要命地工作,最後的歸宿卻只有垃圾堆!」特弗萊恩接著說:「詹姆斯,所幸這些都和我沒有關係了。現在,我覺得非常輕鬆。這要謝謝你呢。」
「你選擇了製造災難,而不是去阻止它?」邦德舉起了手槍。
「哦,詹姆斯,不要這樣,把槍放下。你真的以為我不關心你的一舉一動嗎?」他轉身走開。
此時的邦德感覺非常難過:他已經走的太遠了,無法回頭了。但那場大爆炸和卡洛莫夫射出的子彈又是怎麼回事呢?在八十年代那次任務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相信你。」邦德大喊道。
「詹姆斯,別在那耍你的鬼玩意兒獨角戲了。我一直都認為你是一個很務實的人。」特弗萊恩轉過身,向前靠得近了些。「信任?」他鄙夷地對邦德說:「早就消失不見的就是信任,字典裡早就徹底把它刪除了。難道你沒看到『會計師』接手了一切?今天的獨裁者搖身一變成為明天的外交官;此刻的恐怖分子和扔炸彈者都摘下了諾貝爾獎。這些不都是金錢在操縱著!我們正陷入另一場失望沮喪的危機之中,無法自拔,這就是『自由市場價值觀』。就是它讓你身邊的朋友,像人生過客一樣快速地來回,就和第五大道或是雷根街上的公共汽車一樣。」他突然停止,明顯想讓對方快速消化他的生活觀點。
「那麼,你父母是『林茲哥薩克騎兵』的事實,SIS怎麼會忽略調查呢?這樣會讓你冒很大風險的!」
「這件事他們並沒有忽略,詹姆斯。他們對任何事都很清楚。只是他以為我當時太小,不記得這些事了。」他停了一下又說:「你、我都是孤兒。你知道情報局為什麼對孤兒特別鍾愛麼?那是因為SIS希望我們能把它當成家來看待。你父母不是在登山意外中遇難的嗎?我父母卻在英國政府的叛亂行動中倖存下來。他們逃脫了斯大林敢死隊的追捕,但我父親無法再生存下去,或是讓我母親獨自活在這個世界上。SIS真的以為我對這些事情沒有記憶了?真的很諷刺。英國政府的叛亂行動促使我父親親手謀殺了我母親後,又自殺。等兒子長大後卻一直為間接害死自己父母的政府服務。詹姆斯,其實我一直都很清楚整件事。即使是在我效忠政府的時侯,我也從來沒有忘記過。」
邦德點了點頭。「這樣看來,『雅努斯』確實是個不錯的名字,艾裡克·雅努斯,復活的羅馬的兩面神。」
特弗萊恩伸出手撫摸著被毀的左側臉頰。不知他是否故意,他先轉頭讓邦德看清他完美無瑕的右側臉頰,隨之他又露出左側臉上的難看傷疤。「讓我變成這樣的,是你,不是上帝。詹姆斯,你把炸彈的時間設置在1分鐘……」
「但在那之前,你已經被卡洛莫夫開槍殺死了。艾裡克,他又給了你什麼呢?難道是上帝右側的寶座嗎?對於這樣非做不可的事,難道我也要說抱歉嗎?」
「不,詹姆斯,我原本以為你會和我一起死的。」
他們站在那裡彼此瞪視對方,彷彿兩人的意志正進行著難分勝負的難解難分的戰役。這時,邦德突然察覺右邊好像有聲音,他注意到一個如同鉛筆尖形狀的紅色亮點,正從他的肩部緩緩移到了他的臉上,最後又回到他的胸前。是紅外線瞄準鏡。在那堆雜亂的雕塑殘垣後面,有個人正在偷偷地監視他。
特弗萊恩再次轉身離開,但剛走開三步就停了下來,沒有回頭直接說:「詹姆斯,我之前是想邀請你加入我們組織的。但我終於明白了你只對你的政府忠誠,並不是朋友。」說完這些,他便躲進黑暗中。邦德立即俯下身子,向黑暗處開了一槍,緊跟著他向右側滾去,跳起來尋找掩護體。但那個紅色亮點再次定位在他身上。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來的狙擊手奪走了他的手槍。
他聽到「嘶嘶」的聲音猛朝他而來,那感覺像閃電劃破天際。他突然感到胸口受到了猛烈地撞擊,他清楚應該是一種強火力的長槍柄將自己擊中了。他突然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意識也一點點地流逝。他只記得最後剩下的是燃燒的味道。
他兩隻手都被緊緊地綁在身後。有人正在喊叫他。從聲音來辨別,應該是個女人。他沒有辦法挪動身體或是張開嘴巴,而此時的胸部彷彿被驢用力踢中一樣,疼痛難忍。
他嘗試著躲進睡夢中。總之,睡覺還是比較安全的。任何不安全的狀況,他都不想面對。
「快醒醒……趕快醒過來啊……先生,快醒一醒吧……拜託你,快醒過來啊。」標準的俄語發音,並且她一直在敲打著他的後背。最後,邦德掙扎著,終於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完全在另一個世界。
他正坐在駕駛艙內,一大排儀表和按鈕擺在他面前。座艙罩蓋在他頭頂上方,但他自己卻被緊緊地捆綁在座位上。他的胸部和手臂上都被繩索交叉地綁著,他的腰部和肘部被更多的繩索勒住。就連大腿也被緊緊地捆在座椅上。顯而易見,他一定是「坐」在「泰格號戰鬥直升機」前面的駕駛艙裡。
隨著猛烈的擊打聲,那個叫喊聲又從後面的位置傳過來。「快醒醒……你醒醒……。」
「哦,我在這,我在這裡,沒事的。」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同時他也覺得喉嚨非常乾澀。他嘗試回過頭,好看清更多的東西,但是一切都沒有用。現在,他只好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努力地掙開束縛,卻沒有絲毫效果。
「快做點什麼吧!」那女人哀求著:「看在上帝的份上,快採取點行動吧。」
「好的,我正在努力……。」邦德用盡全身力氣,臉部向前,奮力地觸碰到一些按鈕。用鼻子、嘴巴和額頭撥動一些開關,有些儀表頓時亮了起來。發動機也幾乎是同時發出聲音,螺旋槳開始在他們的頭頂上「噗噗」轉動。
「嘩」的一聲吸引了他,用這些儀器來吸引注意力,要比繩索緊勒得他皮膚疼痛好得多。
武器控制顯示器上出現了閃爍著的紅色信號:
倒數計時延後發射開始:……17……16……15……
發射?他想。火箭彈嗎?還是直升機?
數字一直在跳躍。邦德開始懷疑,是否他和身後的女人要靠這種方式來結束他們的生命。……07……06……05……04……
整個機艙晃動得十分厲害,粗短的武器攜帶翼射出兩枚火箭彈,彈尾帶著火焰。邦德雙耳被「咻咻」的巨響震得有些耳鳴。
這對火箭彈後面拖著1英里長的火焰,快速地移動著。遠處,兩枚火箭彈突然向下低飛,從一座座聖彼得堡的建築物和燈光上掠過。隨之又並排向上竄升,交叉地通過彼此的軌跡,旋轉著朝天空衝去。
武器控制板上傳來一陣噪音。等尖銳的聲音過後,隨之而來的是「轟隆」一聲巨響和緊急的「滴——滴——」聲,邦德辨認出那是射擊目標被瞄準後的警告信號。
他將視線下移,看到計時器上的數目發生了變化。停留在那兒的最後一組數字是:「003·109·001」——那就是目標的位置代號。在下方也有一組數字在變動,突然也停下了,顯示著相同的數字:「003·109·001」。他現在清楚火箭彈的最終目標定位在哪裡了,他此刻正坐在該目標裡!
兩枚火箭彈在遠處天邊左側轉回後,筆直朝他們的位置飛來,猶如兩支瞄準目標已離弦的箭。汗水從發尖滑落,他就像熱鍋上的螞蟻般,急灼地尋找逃生之路。他對著後面的女人大聲喊:「我需要找一個紅色的方形按鈕,可能正亮著,你能看到嗎?」
「就在那裡……你……你的右邊……」
他兩眼向上一翻,看到了按鈕和上面的字「緊急逃生按鈕」,但是他碰不到那裡。
邦德用上全身力量,大喊一聲,腦袋用力地撞過去,他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正好碰到那顆按鈕上,整個世界突然發生了變化。
頓時,回轉翼與直升機脫離開,長座艙被射入空中,同時產生巨大的雜音。緊急逃生艙被射出足足有200尺遠後,頂部的降落傘展開了。
由於降落傘的作用,逃生艙懸浮在天空中,並未移動。下方的「泰格號」被兩枚飛彈擊中並爆炸,冒出巨大火焰,差一點將上方的逃生艙也卷帶其中。
邦德身後的女人大聲尖叫著,他相信此時自己的嘴巴肯定也是張得大大的,只是還不清楚自己是因恐懼而驚吼,還是僅是目瞪口呆而已。
逃生艙從天空中緩慢地落了下來,碰觸地面時,發出極其沉重的悶響。過了幾秒後,邦德才注意到,由於座艙緊急彈射時的晃動和著陸時的猛烈撞擊,致使他身上的繩子早已鬆了許多。他用力地扯動,兩隻手終於解脫了,這才屈身解開腳上的繩索。
他將艙罩打開後爬了出來,沿著外緣來到後面的艙室。那個女孩眼睛瞪得又圓又大,由於受到震驚,臉色蒼白,整個人都縮成一團。她身後的皮帶將其緊緊捆綁住,雖然手臂沒有被綁住,但皮帶卻將手腕部分緊緊扣住。
他繞了一圈才打開她座位上方的艙罩,快速地將她身上的皮帶揭開。「來,我幫你出來。」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十分溫柔。沒過多久,他才發現自己剛才可能聲音非常大。因為,剛才的彈射、震顫和壓力,已經讓他耳鳴下已,暫時失去了正常的聽覺。
那個女孩抓住他的手臂跳到地面上。但,當兩人一落到地面,她就立即出手痛打邦德,並猛踢向他的小腿,想要逃離。
「停下來!」他怒吼道。
「不,放開我,放開你的手。」她用指甲使勁地掐扯他。
「不要這樣,我是來幫你的。」兩人仍在拉扯著。
突然,兩架直升機的探照燈光照了過來,令他們無法睜眼。尖銳的警報聲,和被喊話器擴大的高喊聲同時從直升機上響起。
他們用俄語警告他們站在原地不要動。「……如果你們動一下的話,將會被就地處決。」
「讓我們偽裝成被毀壞的雕塑之一,倒是個不錯的辦法。」邦德輕摟住全身顫抖的女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