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堅信這個數字完全沒有任何問題。」邦德答道。這位姑娘肯定不是瑞士人,邦德暗暗猜測到。看起來倒很像地中海人,因為她具有地中海人的明顯特徵:長長的卷髮,棕色的大眼睛。抑或西班牙人?也許是意大利南部人也說不定。
她合上箱子,退到一邊。拉歇茲說:「我向你保證,全部都在這兒了。」
邦德把賬單放進口袋裡,然後從容不迫地拿下他那副淺色的眼鏡。他看了看拉歇茲,稍微停頓了一下。「我來的目的不只是為了錢。賣方提供給羅伯特爵士的那份報告正好是一個M16的特工所擁有的。那個特工也因此被殺害。」
邦德把手放到另外一隻口袋,把0012的照片掏出來放在銀行家面前的桌子上。
「我要知道謀殺他的兇手。」
拉歇茲抬起眉頭,試圖擺出困惑和驚訝的表情,以表明他對邦德所說的事—概不知。他隨意掃了一眼照片,經過一陣顯然是事先準備好的沉思之後,他裝模作樣地點點頭,咂咂有聲道:「啊,一點不錯,對,是,那可真是一場可怕的悲劇。」
邦德緊緊地盯著他,等待著他下面的話。
「但是,」拉歇茲懶懶地伸出一根手指說道,「我用一個不客氣的說法,那份文件是你們M16特工自己在兩個星期以前從一個俄羅斯特工那兒偷來的。」
似乎他認為這就可以成為寬恕那個殺人犯的理由。
「我要知道那個人的姓名。」邦德堅決地說道。
拉歇茲露出了一個過分熱情的笑容。「決定權並不在我這裡,邦德先生。你應該明白我只是一個瑞士銀行家。相信你肯定能夠理解我的立場……」
「你的立場?」邦德咬住不放,「中立?還是偽裝中立?」
「我只不過是個中間人而已,我的任務僅僅是做些體面的事情,把錢退還給它的合法所有人。至於其它,我愛莫能助……」
「我們明白那對於瑞士人來說會有多困難。」邦德胸有成竹地說道。
拉歇茲頓時拉下臉來。於是,兩人互相瞪著對方。送雪茄的姑娘和三個打手都感到房間裡的空氣快要凝固了一樣。
最後,銀行家首先打破了沉默,說道:「我給你帶著錢出去的機會!」
邦德也是不依不饒:「我給你活著出去的機會。」
「按照目前的形勢,」拉歇茲說道,隨後指著邦德身後「矗立」的三個打手,「作為一個銀行家,嚴格地說,我敢說你並沒有人數上的優勢。相反地,我正好擁有!」
他朝第一個打手點頭示意了一下。打手馬上把一支威力巨大的勃朗寧9毫米手槍從外衣下抽出,對準邦德。
邦德小心翼翼、不慌不忙地戴上眼鏡,撫弄著鏡架說:「我想你大概你沒有將我的隱形財產計算在內。」
當拉歇茲看到邦德的手指觸到眼鏡腿上的一個微小的凸出物時,一絲疑慮從他臉上一閃而過。那支原本被打手搜出放在桌子上的槍裡的火藥突然爆炸,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同時射出刺眼的閃光。這時,除邦德外其他人眼睛都失去了作用。不過,這是一個短暫的效應,只夠在很短的時間內迷惑那些打手們,給邦德提供合適的機會。邦德迅速地從座位裡跳起來,一隻手像一支離弦的箭一般直戳向那個槍手的喉嚨,同時另一隻手抓住他的手槍。此時搶手的手指扣動了勃朗寧的扳機,一發子彈飛射出去,只擊中了辦公桌後面的一扇窗戶。隨著玻璃破碎的巨響,槍手向後飛去,然後就失去了知覺。邦德沒有浪費一秒鐘,轉過身來抬腿就踢中了第二個打手的臉部。這時第三個人向邦德衝過來,遺憾的是,他已經遲了。只見邦德一個急轉身,雙手有力地抓住他的肩膀,借助他的力量,猛地將他遠遠地扔了出去。那個可憐的傢伙飛過扶手椅,撞上了一個矮櫃。那個打手還沒來得及發出呻吟,邦德已經跳過辦公桌。一支手槍已經戳進拉歇茲面頰的凹陷處,這正是銀行家用來威脅邦德的那支「威力巨大」的勃朗寧手槍,只不過它換了主人而已。
這一切都發生在6秒鐘之內。拉歇茲根本沒有思考的時間。
「看起來你的運氣發生了點小變化,」邦德說,「告訴我他的姓名。」
現在拉歇茲確實是受到了驚嚇,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結結巴巴:「我……我不能告訴你。」
「那好,我數到三,」邦德說道,「你會告訴我的,對嗎?」邦德卡嗒一聲扳起手槍的擊鐵,一陣戰慄沿著銀行家的脊柱延伸下去。「一,二……」
拉歇茲叫道:「我說,但你必須保證我的安全!」
「我答應你,現在就說吧。」
但是銀行家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母,一把刀向他飛了過來,不偏不倚地****了銀行家的脖子裡。他的身體突然變得繃緊,眼睛睜了很大。刀把怪異地撅在他的脖子上。
是那個送雪茄的姑娘,吉爾列塔,動作迅速而且十分內行、老辣。現在她跳過桌子,借力鑽過剛才破碎的玻璃窗,就躍上了陽台。邦德放下拉歇茲,立即追到窗口。那個膚色淺黑的姑娘正跟隨著一根金屬絲搖蕩的節奏向下滑動。可見,那根金屬絲是她預先就拴在陽台的欄杆上的。她安全地落地後,平穩迅速地越過小巷到達另一座建築。邦德還沒來得及開槍,她的身影就消失在陰影中。這時遠處傳來警笛的聲音。毫無疑問,肯定是辦公室外面的那位慇勤的秘書報了警。現在他必須趕快行動。
邦德轉身後,注意到第一名打手已經甦醒過來了。那傢伙手裡拿著槍,擋住了邦德的去路。當他正準備扣動扳機時,邦德發現一個紅色光點正好照在那傢伙的胸前。只聽「匡」的一聲,他身後的另一扇窗戶粉碎了,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一顆子彈呼嘯而來,打手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被它穿透了心臟。出於本能的反應,邦德迅速蹲下去,躲到了辦公桌後面。他仔細凝視窗外,試圖找到那個射擊點,但對面樓房的窗戶實在太多了,以致根本無法作出正確的判斷。
他就地一滾,跳起來就向門口的方向跑去。這時他聽到了走廊裡熙攘的叫喊聲和雜亂的腳步聲。邦德退回來閂上門,又迅速掃視了一遍窗戶。為什麼那個隱藏暗處的狙擊手現在沒有開槍射擊呢?他再次把房間看了一遍,發現那個被踢中的打手也開始動彈起來。
邦德馬上意識到不管向窗戶裡開槍的是誰,他自己並不是射擊者的目標。於是,他得出結論:也許最安全的逃跑路線就是陽台。
這時一陣微風吹過,窗簾微微擺動起來。這時邦德發現窗簾原來是被向後拉住,然後用一根長長的裝飾繩拴著的。邦德的靈感來了,他抓住繩索猛地把那根長長的裝飾繩拉了下來。他把繩子一端繞過破窗戶下的暖氣管,然後用繩子的另一端在那個趴在地上被打得暈頭轉向的打手的腿上打了一個活結。
警察也在這時候趕到了,邦德聽到他們瘋狂地用西班牙語叫喊著,緊接著就是一陣猛烈的砸門聲。
邦德敏捷地撿起並收好他的隨身物品:沃爾特P99手槍和擲刀,一把抓住裝滿錢的手提箱把手,然後將繩索的另一端牢固地纏繞在自己的胳膊上,用眼睛看著窗戶判斷方位,做好準備動作。在這關鍵的時刻,他卻略微停頓了一下,他要做什麼,真為他捏了把冷汗。只見他從放在手推車上的那盒雪茄裡取出一支,快速地將它塞進口袋。時間剛剛好,一切就緒。
邦德跑向破碎的窗戶,一躍而下。他用一隻胳膊抓緊繩索,另一隻胳膊抱緊箱子。辦公室裡,那個頭昏眼花、可憐兮兮的傢伙剛好清醒過來,當看到拴在腳踝骨上的繩子時,頓時嚇得連魂都沒了。繩子一拉緊,他立刻死死地抱住了就近的桌子腿保命。
邦德猛地被拉緊,停止了降落。
由於下墜的力道實在太大,那個打手抱著的桌腿隨即斷裂。邦德的重量把那傢伙拉過了那塊東方地毯,朝窗戶拖去。那傢伙猛地撞到了牆上。剛好這時端著槍的警察們撞開門,如狼似虎地衝了進來。
外面,邦德緩緩地隨繩子落到地面。他解開繩子,把剩餘的繩子扔到遠處。他迂迴轉過街角,隨即混入了午飯時分匆匆的商務人流中,就像是他們之中的一個員:穿著整潔的西裝,打著搭配恰當的領帶,提著大小適中的手提箱。邦德邊走邊匆忙地瞥了一眼剛才雪茄姑娘逃進去的大樓。他想不通為什麼那樓裡的人會讓他活著離開那房間呢?
在他反覆思考這件事的怪異之處時,他覺得既然已經來到這著名的藝術城市,無論如何都應該順便領略一下現代藝術的魅力。就在越來越多的警察湧進那座不知是什麼形狀的銀行大樓時,邦德已悄悄溜進古根海姆博物館前失去了蹤影。他在午夜之前已經趕回了倫敦。
瑞士銀行對面那座大樓裡,一間有著很高天花板的、巨大的房間裡,一個男人正站在陽台上俯瞰著這個城市。這個男人個頭不大,身子瘦小、單薄,但絕對很結實,一雙冰冷的眼睛漆黑如炭,銳利的目光像是要穿透整個世界。毫無疑問,他一定思維敏捷,步伐矯健,動作靈活。或許他也曾一度擁有很英俊的形象,但是右邊太陽穴上一塊凸起的醜陋而光滑的紅色傷疤破壞了這一切。面部表情任何細小的變化都會帶動這個傷疤跳動或移動,就像一隻生活在皮膚下面不安分的小蟲。他右眼部失去知覺,微微下垂,嘴角的右邊也向下傾斜,成了一個真正的兩面人。一位倒霉的敘利亞醫生把稱為貝爾麻痺症狀。可以猜測到他一定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可怕災難。相信這個傷疤不僅留在他的臉上也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裡,也許同時滋生的還有復仇的種子。吉爾列塔步履緩慢地走進了這個房間,同時她還使勁嚥了一口唾沫,因為她太害怕這個男人了。
雪茄姑娘漸漸走近了他,但他沒有絲毫移動。門框上,一支帶有激光瞄準設備的比利時FNFAL氣動步槍就斜靠在哪裡。旁邊一架雙筒望遠鏡支在三角架上,鏡頭正對準了對面樓頂層的房間。畢爾巴鄂的警察們正在那裡極其負責任地檢查那扇破碎的辦公室窗戶,對每一個細微的地方都不放過。
吉爾列塔低聲叫著那個男人的名字:「瑞納德……」
那人似乎陷人沉思。他撫摸著扣扳機的手指,甚至用嘴用力咬住拇指和食指之間。但和往常一樣,他感覺不到任何東西。
他轉過身來,審視地看著她,像是要把她看穿。終於他開口了:「他叫什麼名字?」聲音低沉有力。
此時此地,像狐狸一樣精明狡猾的瑞納德能輕而易舉地取她的性命。那姑娘頓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們M16的朋友,」他靜靜地說道,「他的名字是什麼?」吉爾列塔嚥了一口唾沫,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詹姆斯·邦德。」
瑞納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他對於英國的一切瞭如指掌。「啊。足智多謀的M的錫兵中的一個。」
「他……他也許會認出我。」
瑞納德伸出手,摸著姑娘的臉頰。瞬時間,他指尖的冰冷傳遞到她的全身。
他看看面前的姑娘。他感到對她沒有需求,儘管她的確很有魅力。她只不過是一個炮灰,一個工具罷了。
「我想一切正在按計劃順利進行。」他說道。然後,他停了足夠長的時間,直到她睜大了眼睛,他才鬆開了手。
「他的死亡,我相信你不會失手,如果時間正確的話。」
她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她明白他是在給她另一個機會。瑞納德踱步離開陽台,從套間的酒吧裡取出一瓶葡萄酒,倒了兩杯,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在那之前,讓我們為神通廣大的詹姆斯·邦德乾杯。」他自信地舉起酒杯。「我們現在就指望他了。」兩隻酒杯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看起來,他在享受這個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