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離開畢爾巴鄂機場的出租車裡,詹姆斯·邦德才異常清晰地想起了M的命令:幫忙把羅伯特爵士的錢給取回來。
但在此時,邦德心中想的卻是另外一個目標,不過那個有些危險。剛開始他相當氣憤,因為他自己竟然被派去給一個有錢的石油大亨當差。儘管這人是他的英國同胞,邦德仍舊覺得不可思議。按照任務的要求他必須把羅伯特爵士因在黑市上沒達成一筆買賣而要收回的退款取回來。邦德認為讓00科的人來完成這一類任務簡直有些大材小用。這個差事可能會給他帶來另一個更有吸引力的機會,考慮到這點他才決定接受這個任務。
他想:我會把錢弄回來,這完全不成問題。我要為一個死去的同事報仇,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邦德並不怎麼瞭解這個新近被招募到秘密情報局來的同事0012。不過一個同事因在外面執行任務而被謀殺了之後,00科裡每個人都會把它當作自己的事,因為這就像一個家庭失去了一位成員一樣,沒有人願意看到自己的親人白白犧牲。儘管M不止一次警告過邦德,這種復仇的想法可能會給他的行動產生極大的負面影響,可是邦德還是把為0012報仇這件事作為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
事情是從昨天上司召見他開始的。能夠中斷在兩次行動之間的要按照慣例閱讀那些成堆情報的任務,邦德感到很高興,因為閱讀任務相當枯燥無味。他希望能被派到其他地方執行或許是有意思的任務,或者隨便什麼差事,只要讓他離開倫敦這個地方就好。乘著電梯,邦德來到M的辦公室,位於泰晤士河畔的秘密情報局大樓裡。瑪娜佩妮小姐正在為他飛往西班牙做準備,沒有給他任何關於所要接受任務的暗示。
他進門的時候看到M正在看一份桌子上的文件。
她頭也不抬地說:「請坐,007。」在過去的幾年裡,邦德努力地和這位新上司加強溝通。新M贏得了屬下的尊重和忠誠。他也希望自己能夠獲得她的青睞和欣賞。
「羅伯特爵士需要一個跑腿的人,你去一趟。」
「夫人?」邦德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石油大亨?」
「不錯。他需要你明天去趟西班牙的畢爾巴鄂,把一個裝滿錢的箱子從那裡的瑞士銀行取出來。原本他想在黑市上買一份秘密情報,付款後發現那並不是他想要的東西。賣主為了長久的信譽同意退款。中間人提出M16派人把錢取回的要求。我決定派你去,007。」
邦德皺起了眉頭。雖說他不是非常熟悉倫敦的富豪顯貴們,但這位高居於英國名人界榜首的羅伯特·金爵士他還是知道的。
「此外,」M繼續道,「這也算是幫我的忙。羅伯特爵士是我交往多年的老朋友。」
對於這點,邦德沒有絲毫的懷疑。M的很多朋友都在那些有權有勢的部門裡工作。在她的領導下,情報局和各界有了更為廣泛的交往,和前任相比,M在玩手腕、與政治家鬥智鬥勇方面更是技高一籌。即便她成了秘密情報局的老闆,依舊願意與英國的精英們打交道。在這個年頭,這大概算是一個精明的情報政策吧。
現在,他所知道的關於羅伯特爵士的一切悄悄地進入了腦海之中。現任金工業股份公開有限公司首席執行官兼董事長的羅伯特·金是靠著二十五年以前繼承他父親利潤可觀的建築業開始發財的。一家經營不善的石油進出口公司是他的第二任妻子的家族資產。在他們結婚以後,他決定把金工業公司的主要盈利項目轉向石油生產。在他妻子去世之後,他用了十年時間使自己的收入和英國的石油供應量同步增長,變為原來的三倍。他因在增加英國本國石油生產量上所做出的努力,被人們稱為民族英雄,而且擁有了「爵士」的榮譽。從那時起,金工業公司具有在世界範圍內的強大競爭力。金的名字在英國的新聞媒體上隨處可見。一個過著富裕生活的還算有魅力的無賴加上一個年紀相當的花花公子,這就是邦德對金的全部印象。
爵士的私生活也成為大眾喜歡討論的話題,其中就有他的女兒……
邦德問道:「艾麗卡·金綁架案進展如何?近來好像沒有先前討論的多了。」
M盯著他,目光冷峻。「那與你現在的任務沒有任何關係,007。」
邦德有些疑惑了,難道他進了她的雷區?
綁架案發生在一年多以前。羅伯特爵士的迷人的女兒艾麗卡·金,被人綁架並勒索高額贖金。由於那時邦德在國外執行任務,對案件的細節並不太瞭解。只知道她在被綁架了兩到三個星期後,竟奇跡般地獨自逃脫,而且綁架者大多被殺。他記得當時英國報界和BBC對這件轟動一時的案件都作了報道。但是後來由於受害人家庭的干預,相關的報道很快消失了。
他說道:「在落入別人圈套之前,我希望瞭解這件事的全部真相,尤其是對方正好是一家瑞士銀行的話。」
M並沒有因為邦德的這句俏皮話露出一絲笑容。「因為綁架案發生在英國本土,所以這件案子由負責國內情報工作的M15接手。我們對此無能為力。」M說道,「至於媒體,可能真的考慮到受害者家庭的感受,沒有再去打擾這個傷心痛苦的家庭。感謝上帝,他們真的那樣做了,那個經歷了嚴酷折磨的可憐姑娘沒有被騷擾。你的差事並非和我們無關,羅伯特爵士買回的報告正是0012原有的物品之一。在他被殺害的時候,他的辦公室被洗劫一空。」
「真的?」邦德問道,現在他的興趣來了。0012是長期派駐國外工作的少數幾個00科特工之一,大約一個月前有人發現他在情報局的俄羅斯分部被槍殺。這個消息震撼了整個情報局。
「聽著,我並不想讓你產生復仇的想法,007。」M警告道,「它可能影響你行動時的判斷力。0012的案子目前還在調查中,把羅伯特爵士的錢拿回來你的任務就算完成,僅此而已。」他和上司的談話就這樣結束了。
瑪娜佩妮小姐告訴他瑞士銀行聯繫人是一個叫做拉歇茲的男子,然後把飛機票、旅行細節交給了他。出發之前,邦德來到Q分部,把一些也許會用得著的東西帶在身邊。
第二天早晨搭乘伊比利亞航空公司的航班,邦德到達了畢爾巴鄂。出租車把他載到了城市的神經中樞——坐落在畢爾巴鄂河右岸老城區。作為大都市標誌的現代化寫字樓和銀行建築群在這個獨特的城市隨處可見。
在邦德看來這個城市和法國的一些省會不同。在太陽落山後,這座城市白天所擁有的商業化和某種優雅的氣氛就都消失了。這座西班牙城市的人們對徹夜狂歡的迷戀是遠近聞名的,關於這點邦德就可以證明。在畢爾巴鄂,他曾與一個熱情的小姐度過了極其難忘的美好夜晚和早晨。這個能用「韻律魔力」(這是他所能想出的最貼切的描述)展示拉丁戀人熱情的小姐是一個職業的弗拉門科的舞蹈演員。
出租車拉著他在馬薩萊多大道上前行。這座由美國加州著名建築家弗蘭克·蓋裡設計的古根海姆現代藝術博物館以奇美的造型、特異的結構和嶄新的材料成為河邊的標誌性建築,甚至在世界上也擁有極大的榮譽。儘管曾經有一位批評家將這座壯觀的用鈦作外層的建築形容為「一棵種在金錢上的菜花」,但邦德仍然被這座閃閃發光的、突破傳統觀念又極具本土特色的建築所深深折服。如果不是因為這座城市熱愛藝術的整體氛圍的話,即使再美的博物館放在這裡都會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可惜任務在身的邦德沒有時間走進去仔細欣賞博物館的收藏品,當然他之所以到西班牙也不是出於對藝術的熱愛。
出租車在博物館廣場前停了下來。邦德朝古根海姆博物館附近一座很難形容出外觀的寫字樓走去。大樓門口掛有刻著:「瑞士工業銀行(私營)」的銅牌,下面分別是西班牙語、英語和德語的譯文。進去之前,邦德戴上了那副他從Q行動分部拿來的淺色眼鏡並且迅速檢查了一遍他的隨身物品。換句話說,就是他的「好夥伴」:藏在深藍色外衣下的那把外形小巧極易隱藏備有的自動裝置沃爾特P99手槍和插在腰後的刀鞘中的西克斯·費爾貝恩擲刀。
他走進大樓向一位前台的女接待員通報了姓名。架著一副角質架眼鏡、模樣像老鼠似的接待員把桌子上的一些按鈕按下,對著麥克風說了幾句法語,後又用流暢的英語對邦德說道:「拉歇茲先生一會兒就到。」邦德微微一笑,坐到了大廳本就預備好的舒適的大沙發上。透過這裡巨大的落地窗戶,古根海姆壯觀的景色映入眼簾。
終於,從圓柱後面走出三個衣著不倫不類的打手樣的人。
「邦德先生?」其中一個咕噥道,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做出請的姿勢:「這邊來。」
邦德跟著他們進了電梯。三個人一聲不吭地將他圍了起來。一人站在邦德前面,擋住了電梯門;另外兩個分別站在了他的身後。
「今天的天氣不錯。」邦德說,但是沒有人回應他。電梯在頂層停下,在三個彪形大漢的陪同下邦德進了走廊,看到一個慇勤的秘書,然後進入一間裝飾豪華的辦公室。一張巨大的橡木辦公桌放在房間的正中間,桌子後面是三扇落地窗戶。從窗戶裡可以看到陽台和遠處的高樓街道。
一個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穿著整潔的紳士正在研究打印出來的數據。這位紳士就是拉歇茲。
打手頭兒報告:「邦德先生到。」
就在此時,另外兩個傢伙開始對邦德進行搜身。他們只用了幾秒鐘就找到了那把沃爾特手槍和刀子,把它們放到辦公桌上。
打手頭兒向拉歇茲示意來人已經被搜查完畢。
在這一整套手續結束以後,那位拉歇茲才將視線緩緩地離開那堆數據,抬頭看著邦德,儼然一副屈尊俯就的樣子,輕鬆地說道:「好。現在我們兩個就都舒服了。為什麼不坐下來?」隨即他向一張皮扶手椅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又坐回辦公桌後面。「邦德先生,你真是太好了,匆忙間還來看我。」
邦德道:「如果你連一個瑞士銀行家都不能相信,不敢想像世界會是什麼樣子?」
拉歇茲輕輕一笑,按下按鈕。邦德也不客氣地坐到椅子上。這時走進一位推著小車的淺黑膚色的女人。除了一個銀色金屬箱外,一個雪茄煙盒也放在這輛推車上。她拿起雪茄煙盒遞給邦德,煙盒裡整齊地排列著融合了陽光,土壤及超過五世紀捲煙藝術而成的古巴哈瓦那雪茄。邦德搖了搖頭,仍舊把注意力集中在銀行家身上。於是,她又把煙盒遞向拉歇茲,後者拿出了其中的一支,放在桌子的煙灰缸上。
「吉爾列塔,謝謝。」拉歇茲說完,然後轉過臉來看著邦德。「這非常不容易,還好不辱使命我把錢要了回來。毫無疑問,羅伯特爵士一定會特別高興。」那姑娘把那個箱子放到了邦德的腿上。她一邊扭動身體,一邊打開箱子。整個的過程中她的臉上始終掛著迷人的微笑。一疊疊面值為50英鎊的鈔票整整齊齊地放在箱子裡。
「按照當前匯率計算出的結果都在這兒。這是賬單。」
吉爾列塔把一張紙遞給邦德。他接過來草草一瞥,上面寫著一個帶零頭並且精確到便士的數字:£3,030,003.03。
「您要不要核對一下我的計算結果?」姑娘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