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餓遊戲1 第49章 最終的勝利者 (1)
    我把漿果從嘴裡吐出來,用衣服擦擦舌頭,免得毒汁留在嘴裡。皮塔把我拉到湖邊,用湖水使勁漱口,然後我們緊緊相擁在一起。

    「漿果你一點沒吞下?」我問他。

    他搖搖頭,「你呢?」

    「要吃了想必我現在已經死了。」我說。他嘴唇嚅動著,回答我的問題,但聲音被喇叭裡傳出的凱匹特人的歡呼聲淹沒了。

    直升機出現了,放下兩個梯子。我不能鬆開皮塔,我一隻胳膊抱著他,幫他踏上梯子,我們兩人一人踏上一隻腳。電流把我們倆都吸住了。這次我很高興,因為我不肯定皮塔站在梯子上能否堅持到目的地。我向下看時,發現皮塔的腿正血流不止。直升機的門在我們身後一關上,電流一斷,皮塔就暈倒在地板上。

    我的手仍牢牢地抓著皮塔的後背,他們拽走他時,我的手抓下一撮纖維。醫生穿著消了毒的白大褂,戴著口罩和手套,已做好了準備,立即開始手術。皮塔臉色蒼白地躺在手術台上,身上插滿管子。恍惚之間,我仍覺得身處飢餓遊戲之中,醫生彷彿是充滿威脅的另外一群野狗,要設計殺死他。我萬分驚恐,衝上去護住皮塔,可被人一把抓住,扔進另一個房間,和皮塔之間隔著一層玻璃。我使勁敲著玻璃,大喊著皮塔的名字。沒人理我,只有一些凱匹特服務人員出現在我身後,遞給我一些飲料。

    我頹然坐在地上,臉抵著玻璃門,不解地望著手裡透明的玻璃瓶。瓶子冰涼,裡面盛著橘子汁,插著一支帶褶皺邊的吸管。汽水瓶放在我血跡斑斑、傷痕纍纍、指甲蓋裡滿是泥痕的手裡顯得多麼不相稱。聞到汽水味,我的嘴裡流出口水,可我把它放在地上,對於任何如此乾淨漂亮的東西都不予信任。

    透過玻璃,我看到醫生正在皮塔身旁忙活著,精神集中,眉頭緊鎖。我看到管裡流著液體,一排排的計量表和燈光,看得我眼花繚亂。我不懂,但據我看他的心臟停跳了兩次。

    現在的感覺就像在家裡,那時人們把礦井爆炸中嚴重受傷的人、或者把三日難產的婦女、與肺炎抗爭的飢餓的孩子送到家裡,媽媽和波麗姆幫助他們治療,媽媽、波麗姆和醫生的臉上都有同樣的表情。現在是往林子裡跑的時候,藏到樹林裡,直到病人全走了,直到「夾縫地帶」的另一端響起槌子敲棺材板的聲音。

    現在。我卻被困在這裡,困在直升機的金屬殼裡;同樣把我困住的還有桎梏那些我愛的、將死的人們的力量。我常常看到他們圍坐在我家廚房的桌子旁。我心想:「他們為什麼不離開?他們為什麼要留下來看著我們?」

    現在,我知道了,這是因為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我看到一個人在幾英吋外盯著我看,嚇了一跳,之後才意識到是自己臉的反光,玻璃裡的我有著驚恐的眼神、塌陷的臉頰、蓬亂的頭髮。狂躁、兇猛、瘋狂。難怪每個人都要遠離我。

    我們飛到訓練中心的樓頂,他們抬走了皮塔,留下了我。我開始猛撞玻璃門,並尖叫著。我無意中瞥見一縷紅頭髮——一定是艾菲。肯定是艾菲來救我了——這時一支針頭從背後扎向我。

    我醒來時,起先不敢動。整個房間的天花板發出柔和的黃光,我可以看清自己待在一個只有一張床的房間裡。沒有門,也看不到明顯的窗戶。房間的空氣有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我的右臂插著幾根管子,延伸到我身後的牆上。我沒有穿衣服,但被單貼著我的身體,很舒服。我試著把左手伸到被單外面。胳膊不僅被搓洗乾淨了,而且指甲也修剪成完美的橢圓形,燒傷留下的疤痕也不那麼明顯了。我摸摸脖子、胳膊腿、額頭上的傷疤,正在摸柔滑的頭髮時,我呆住了。我小心地撫弄左耳邊的頭髮,不,這不是幻覺,我又能聽見了。

    我試著坐起來,可腰上打著一條寬帶子,身體只能抬起幾英吋高。這寬帶讓我緊張,我扭動身軀想從裡面鑽出來,這時牆壁向兩邊敞開,紅髮艾瓦克斯女孩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來。看到她我穩定下來,不再試圖逃脫。我有一萬個問題想問她,可又怕與她過於親近引起她驚慌。顯然我受到嚴密監視。她把托盤放在我大腿上,按了一下按鈕,把我推到坐起的位置。她為我弄枕頭的當兒,我冒險問了一個問題。我盡可能故意用我沙啞的聲音大聲說,顯出沒有秘密。「皮塔活下來了嗎?」她衝我點點頭,當她把勺子放在我手裡時,我感覺到朋友才有的力度。

    我猜,不管怎樣,她也並不想我死。皮塔活了下來。他當然會。有他們所有貴重儀器的幫助。可,我也直到剛才,才敢肯定。

    那個艾瓦克斯離開了,門無聲地在她身後關閉,我飢餓地盯著盤子,一盤稀肉湯、一小點果醬,還有一杯水。「就這點?」我在心裡不滿地嘀咕著。難道歡迎我回來的食物不應該比這更豐盛些?可我發現自己吃完這點東西都很費力。我的胃好像縮到栗子那麼大。我納悶究竟有多久沒吃飯了,因為在競技場的最後一天早上我還吃了相當多東西。通常情況下,在比賽結束和勝利者再次露面之間留出幾天時間,這樣可以讓飢腸轆轆、傷痕纍纍、憔悴不堪的勝利者恢復一下。在某個地方,西納和波西婭正在為我們趕製公開露面的服裝。黑密斯和艾菲也正在準備宴請我們的贊助人,並為我們的最後採訪準備問題。在家鄉,十二區肯定已經為迎接我和皮塔的歸來忙作一團,畢竟,上一次獲勝已經是近三十年前的事了。

    家!波麗姆和媽媽!蓋爾!還有波麗姆的老瘦貓!我很快就要回家啦!

    我想馬上從這張床上走下去,去看皮塔,去看西納,知道更多的事情。為什麼不行呢?我感覺很好。可當我正要從綁在腰上的寬帶子裡爬出來的時候,一股涼涼的液體從一根管子裡注進我的血管,我幾乎馬上失去知覺。這樣的事反覆了好幾回,也不知經過了多長時間,似乎我總是醒來,然後吃飯。我盡量克制逃跑的念頭,以免再次給弄暈過去。但奇怪,我看到的好像總是黃昏時分。我只知道幾件事。那個紅頭髮的艾瓦克斯自從喂完我飯後就沒再來過;我的傷疤不見了;還有,是我的錯覺嗎?一個男人在喊?不是凱匹特口音,而是接近家鄉的口音。我心裡隱隱覺得很安慰,總算有人在找尋我。

    總算熬過來了,我已漸漸恢復,右臂不再插管子,我身上的寬帶子也去掉了,允許自由活動。我開始慢慢坐起來,看到自己的手時驚呆了。受傷的皮膚光滑亮潔,不但傷疤沒了,就連打獵時留下的傷痕也無影無蹤。我的前額像緞子般光滑,我看看小腿,一點疤痕也沒有。

    我伸出腿下地,深恐它無法支撐我身體的重量,可兩條腿強勁有力。床頭放著我的衣服,我一看就有點畏縮。是「貢品」在競技場穿的服裝。我盯著衣服,好像它長了牙齒。但我隨後轉過彎來了,當然了,我要穿著這衣服去見我們的團隊。

    我不到一分鐘就穿著完畢,急切不安地等在牆壁前面,即使看不見,我也知道這裡有扇門。門突然打開了,我一步跨入一個空闊無人的大廳,大廳裡好像根本沒有門。可是,肯定有門。皮塔肯定正站在門後。我現在意識清醒,急於要見到皮塔而越來越焦躁不安。他一定沒事,不然艾瓦克斯女孩不會那麼說,我要親眼看到他。

    「皮塔!」我大喊著,反正這裡也沒人可問。隨後我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但卻不是他的聲音。這聲音讓我激動,讓我渴望見到她。是艾菲。

    我轉過身,看到他們都站在大廳盡頭的一間屋子裡——艾菲、黑密斯和西納。我毫不猶豫地朝他們跑去。也許一個勝利者應該穩重、高傲,特別是當她知道這些都要錄像的時候,可我不在乎。我朝他們跑去,但,甚至連我都感到吃驚的是,我竟然首先投入黑密斯的懷抱。他低聲在我耳邊說:「幹得不錯,親愛的。」他的話聽上去也不那麼諷刺了。艾菲的眼裡汪著淚,不停地拍著我的頭髮,口中喃喃地說她逢人就講我們猶如寶貴的珍珠。西納只是緊緊地擁抱我,沒有說話。我發現波西婭沒在,便有種不祥之感。

    「波西婭在哪兒?她和皮塔在一起嗎?皮塔沒事,是吧?我是說,他還活著?」我一連串地問。

    「他很好。只是他們希望把你們的重聚安排在頒獎儀式上進行現場直播。」黑密斯說。

    「噢,原來這樣。」一直擔心皮塔出事,這時才一塊石頭落了地。「我要親眼看見他才放心。」

    「去,跟西納去吧,他要為你準備。」黑密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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