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餓遊戲1 第48章 搏殺 (2)
    我的注意力轉到皮塔身上,他的腿流血不止。我們所有的裝備在逃避野狗的追趕時,都留在了湖邊。我沒有繃帶,無法止住從他小腿湧出的鮮血。雖然寒風凍得我瑟瑟發抖,我還是脫下夾克和襯衫,然後穿好夾克。就脫了一下衣服,已凍得牙齒打顫。

    在月光下,皮塔臉色蒼白,我讓他躺下,然後檢查他的傷口。暖暖的、濕滑的血沾了我一手。光用繃帶止血根本不行。有幾次,我看媽媽用過止血帶,也學著她的樣子給皮塔止血。我撕開襯衫的一隻袖子,在他膝蓋以下纏兩圈,繫上活扣。我沒有木棍,所以我把最後一支箭插到活扣裡,盡可能綁緊。這很冒險——皮塔也許會失去一條腿——可與丟掉性命相比,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我用襯衫把他的傷口裹好,然後躺在他身邊。

    「不要睡。」我對他說。我不知道這麼做在醫學上有沒有道理,但我怕他一旦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你冷嗎?」他問。他拉開拉鏈,把我裹到他的衣服裡。這樣暖和些,我被裹在兩層夾克裡,又能彼此溫暖,感覺稍暖和點。可夜還長,溫度在持續下降。白天我剛往上爬時燙人的宙斯之角,現在已慢慢變得冰涼了。

    「加圖興許能贏。」我小聲對皮塔說。

    「別信這個。」他說,一邊拉起我的兜帽,可他抖得比我還厲害。

    下面的幾個小時是我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光。寒冷已使人痛苦萬分,真正的噩夢是聽加圖的呻吟、哀求,最後是野狗折磨他時的哭訴。過了不多會兒,我覺得自己已不在乎他是誰,做了什麼,我想要的一切就是盡快結束他的痛苦。

    「它們幹嗎不殺了他?」我問皮塔。

    「你知道為什麼。」他說著,把我拉近他。

    是的,我知道了。觀眾不願現在從電視機旁離開。從大賽組織者的角度來看,這是這一娛樂活動的高潮部分。

    這種痛苦一直持續著,沒有絲毫間斷,讓我精神備受折磨,我不再想明天、不再想希望、不再有過去,抹去了一切記憶,充滿大腦的只有現在,我覺得它似乎再也不會改變,一切的一切只有寒冷、恐懼和那個快死的男孩的哀嚎。

    皮塔開始迷迷糊糊地要睡去。我一次一次大聲喊著他的名字,因為如果他死在我身邊,我會完全發瘋。他也在努力堅持著,與其說為了他自己,倒不如說更多的是為我。這很艱難,因為失去意識就脫離了這所有的痛苦。可我體內的腎上腺素絕不允許我跟他走,所以我也不讓他走。我不能!

    唯有月亮,這高掛在天際、緩慢移動的星體證明時間是流動的。皮塔對我說黑夜會過去,因為月亮在動;有時,我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可很快又被寒冷的黑夜吞噬。

    終於,我聽到他小聲說太陽要升起來了。我睜開眼,看到星光在晨曦中逐漸淡去。我也看到皮塔的臉是多麼的蒼白。他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知道我要把他送回凱匹特。

    還是聽不到炮聲。我把好耳朵貼住宙斯之角,隱隱聽到加圖的呻吟。

    「我想他快不行了,凱特尼斯,你能射死他嗎?」皮塔問。

    如果他靠近宙斯之角外口,我也許能把他射死,事已至此,射死他是對他的憐憫。

    「我的最後一支箭在你的止血帶上。」我說。

    「讓它發揮應有的作用吧。」皮塔說。他拉開拉鏈,讓我拿出來。

    我把箭抽出來,用僵硬的手指盡量把止血帶再繫緊。我搓搓手,讓血液流動起來。我爬到邊沿,垂下頭看,皮塔在後面抓著我。

    過了一會兒,我才在昏暗的光線中看到渾身是血的加圖,之後聽到這個大塊頭的、我曾經的敵人發出一點聲音。我知道了他的位置。我覺得他是想說:「救救我。」

    出於憐憫,而不是為了報仇,我把箭射進了他的腦殼。皮塔把我拉回來,弓還在我手裡,但已經沒有箭了。

    「你射中他了嗎?」他輕聲問。

    炮聲響起,為我們做出回答。

    「那麼,我們贏了,凱特尼斯。」他說,聲音空洞洞的。

    「讓我們歡呼吧。」我終於說出這句話,可其中並沒有勝利的喜悅。

    空地上洞口大開,剩下的野狗一溜煙鑽了下去,地面隨之關閉。

    我們等待著直升機把加圖的屍體拖走,等著隨後響起的勝利的號角,可沒有動靜。

    「嘿,」我對空大喊,「怎麼回事?」唯一的反應是晨鳥的叫聲。

    「也許是屍體的緣故,我們應該離開。」皮塔說。

    我盡量回憶著。最後勝利後是否需要遠離最後一個「貢品」的屍首。可腦子裡一團亂麻,不能確定。不然的話,還有什麼其他原因呢?

    「好吧,你覺得能走到湖邊嗎?」我問。

    「我還是試試。」皮塔說。我們一點點地挨到宙斯之角邊緣,然後滾落到地上。如果我的身體都這麼僵硬,皮塔怎麼挪動呢?我先站起來,伸伸胳膊伸伸腿,直到我覺得能幫助皮塔了,才伸手去拉他。我們艱難地來到湖邊。我先捧起一捧水給皮塔喝,之後又捧起水舉到自己嘴邊。

    一隻嘲笑鳥發出低低、長長的鳴叫,直升機出現了,把加圖的屍體收走,我的眼中充滿了寬慰的淚水。現在他們可以把我們帶走了,現在我們可以回家了。可是,又沒動靜了。

    「他們還在等什麼?」皮塔聲音虛弱地說。失去止血帶的作用,又從宙斯之角來到湖邊,他的傷口又裂開了。

    「我不知道。」我說。無論他們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我不能再眼看著皮塔流血了。我起身想去找一根小棍,很快找到從加圖身上彈掉的那支箭。這支箭和另一支一樣好用。我俯身拾箭,這時競技場響起了克勞狄斯·坦普爾史密斯的聲音。

    「向第七十四屆飢餓遊戲的最後的競賽選手表示問候。原來更改的規則宣佈無效,經仔細研究遊戲規則,決定只能有一名選手獲勝。祝你好運,願機遇永遠與你相伴。」

    幾秒的靜電噪聲過後,一切歸於寂靜。我呆呆地看著皮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從來都沒想讓我們倆人都活著。這一切都是大賽組織者精心設計的圈套,以確保大賽歷史上最富有戲劇性的情節。而我卻像傻子一樣,買了他們的賬。

    「仔細想想,也不太意外。」他說話的聲音很微弱。我看他艱難地站立起來。然後朝我走來,好像慢動作一樣,他從腰裡拔出刀子——

    我下意識地彎弓搭箭,對準了他的心臟。皮塔揚起眉毛,把刀一下子扔到湖裡,刀在水中濺起一片水花。我扔下手裡的弓,向後退了一步,臉羞得通紅。

    「不,」他說,「射吧。」皮塔一瘸一拐地來到我面前,把弓重新塞到我手裡。

    「我不能,」我說,「我不能。」

    「在他們還沒把野狗放出來之前,射吧,我不願像加圖那樣死去。」他說。

    「那你來射我吧。」我情緒激動地說,把弓塞到他手裡。「你射死我,然後回家,好好過日子!」我這麼說的時候,心裡明白,對我們兩人來說,死亡是更容易的選擇。

    「你知道我不能。」皮塔說,扔掉了武器。

    「好吧,我總要先走的。」他坐下來,拆掉腿上的繃帶,拆掉了阻止血液湧出的最後一道障礙。

    「不,你不要這樣殺死自己。」我說著,跪在他面前,拚命把繃帶貼到他的腿上。

    「凱特尼斯,」他說,「這是我想要的。」

    「你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我說。因為他死了,我永遠都回不了家,不能真正地回家。我會一輩子留在競技場,思考這永遠也解不開的謎團。

    「聽著,」他邊說,邊把我拉起來,「我們都知道他們只要一個勝利者,我們兩個中只能選一個,請做出選擇,為了我。」他又表白了對我的愛,說沒有我生活是多麼的無趣,可我已經不再聽了,他前面說的幾句話在我腦子裡迴盪。

    「我們都知道他們只要一個勝利者。」

    是的,他們必須要有一個勝利者,否則,大賽組織者就會當眾挨一記耳光。所有凱匹特人就會失望,沒準還會遭到處決,慢慢地、痛苦地處決,同時電視會在全國全程進行實況轉播。

    如果皮塔和我都死了,或者他們認為我們都……

    我的手摸到腰裡別著的皮袋,把它摘下來。皮塔看到皮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我不會讓你死的。」

    「相信我。」我輕聲說。他怔怔地看著我,好一會兒,他放開了手。我打開皮袋,把一把漿果倒在他手裡,然後又在自己手裡倒了一些。

    「咱們數到三?」

    皮塔俯下身,又吻了我一次,然後溫柔地說:「數到三。」

    我們背對背站著,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舉起手,讓大家都看到。」他說。

    我舉起手,黑色的漿果在太陽下閃著光。我又緊握了一下皮塔的手,作為信號,也是為告別,然後我們開始數,「一」——也許我錯了,「二」——也許我們都將生死置之度外,「三!」——改變主意已經太晚了。我把手舉到嘴邊,最後再看一眼這個世界。我剛把漿果放到嘴裡,喇叭就響起來了。

    克勞狄斯·坦普爾史密斯慌張地說:「停!停!女士們,先生們,我很高興為大家介紹第七十四屆飢餓遊戲的勝出者,凱特尼斯·伊夫迪恩和皮塔·麥拉克!來自十二區的獲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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