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光第一部:守正出奇 第34章 傀儡戰略 (2)
    「你……你不是在春日局面前說我的臉色每天……越來越蒼白嗎?是真的嗎?」

    「不是的,是騙您的。」

    「什麼?!騙我的。你……你這是想威脅我嗎?」

    「豈敢!將軍您是代替天子經營政治的征夷大將軍,不可以什麼都寫在臉上。這世上並非所有的事情都能乾脆利落地給出回答。心情也不可能總是舒暢。即使聽到了也要裝作沒聽到,即使沒聽到也要裝作聽到了,我希望您能夠成為這樣的大人物。」

    「真是不像話的老爺子啊……你是要說這種狡詐也是兵法的一部分了?」

    「哪裡!這種事情哪裡稱得上兵法,這是連三歲小兒都會的把戲。那麼,趁著飯菜還沒上桌,請讓我聽聽您對之前我所說之事的回答吧。」

    「你所說之事的回答……是指借用紀州家鯨船的事情嗎?」

    「正是。如果您不要求這麼做的話,九州的島原之亂可能會愈演愈烈啊。」

    「愈演愈烈的話那就隨他去吧!我不說到時候一舉剷除嗎?」

    「您這判斷太過輕率了。假如紀州大人並不知情地將船隻借給了起義的那些人,到時候會怎麼樣?」

    「到那時……」

    「那個時候就不得不討伐紀州大人一眾人了。騷亂不過是由於豐後守松倉重政、長門守勝家兩父子執政不力而發生的……特意將三大家族的紀州大人捲入其中的話,這樣對大人您有什麼好處呢?」

    「但馬守!」

    「在!」

    「你還把我當成三歲孩子嗎?」

    「不是的。今年您已經是三十四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我正是清楚此事,才說出以上這番話,為了不讓您陷入被動之境。」

    說到這兒,家光好像想起什麼,明快地笑起來。

    「給你出這主意的是土井利勝,我說得沒錯吧?」

    「嗯……您連這都知道啊。」

    「哈哈……不必擔心。我會向紀州請求借一千艘鯨船的。」

    一瞬間,柳生宗矩毫不羞澀地搔了搔鬢角。

    「聽您這麼說我就沒什麼可說的了。這下我可以安心喝上兩杯了。」

    「哈哈哈……怎麼樣啊。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好了,喝吧!」

    「謝謝您的招待……那麼,大人打算什麼時候得病呢?」

    「什……什……什麼??你這話說得太不吉利了。我為什麼非要得病呢!」

    「嗯?到這一步您還不明白嗎?」

    「別吊我胃口了。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吧!」

    「如果將軍您得了病的話,估計宮裡和上皇那邊都會派人前來探望。敕使和院使接連離開京都來此探病的消息傳出後,天草和島原的浪人們一定會認為這是起事的大好時機……」

    「你……你說什麼?!」

    「沒錯。正如同兵法上的較量一樣,如果不採取一些策略誘敵上鉤,對手怎會輕易行動呢。人們所做的一切,從古至今都是沒有改變的。」

    「嗯,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可直接參與戰事?」

    「是的。臣以為不是所有的戰事都要由征夷大將軍直接上陣指揮的。」

    「哈哈……你就是想說這只是草民暴動而已吧。不過,此次暴亂的罪魁禍首可不一定是農民喲。慶長五年(一六○○)的關原之戰,慶長十九年和二十年(元和元年一六一五)的大阪冬之陣、夏之陣,那時產生的浪人們現在都聚在一起,在天主教的蔭庇下正蠢蠢欲動呢。」

    這次輪到宗矩呵呵地笑起來了。

    「天草和島原的地區,原本是天主教大名——有馬晴信、天草種元以及小西行長這些人的領地。而且最近還有相當數量的加籐清正的遺臣流竄到那裡。正因如此我才說將軍稱病實為上策。」

    「你總說得病得病的,那到底我家光得什麼病才好呢?」

    「這樣,從今年春天開始您就患上了憂鬱症。是的,所以您的臉色才不好看。並且,這種病是會因受寒而加劇,所以必須得待在病床上……這樣一來,宮裡不能無所舉動,肯定會派出敕使前來探視。到時候要不要接見敕使,臣就不敢妄加指點了。總之,這樣一來,島原一帶爆發動亂,大人您又因病不起,因此找一位官階在土井大人之下的人去討伐就是了……然後借此,先扣押住捕鯨船。這就是老臣的愚見。」

    家光再次按著肚子笑出聲來。

    「這樣啊!好的,我明白了!哈哈哈……你不希望這次暴亂規模太小,但是也不想讓其鬧得太大……這才是你的真心話吧?對不對?」

    「是……是的。如果這次動亂過小的話,將軍您,還有紀州大人最終還是想出兵鎮壓明國的兵亂的。」

    「你……你說什麼?!明國的兵亂?」

    柳生宗矩又一次把手罩在耳朵上,放下酒杯嘿嘿地笑起來。  

    「你還認為我沒有打消出兵大明國的念頭是不是?」

    「是的。因為將軍和紀州大人都不是輕易放棄已有念頭的人。」

    「住口!我早已知道渡海去大明這件事不能輕率而為。元和五年(一六一九),按明朝曆法,應該是萬曆四十七年,明清雙方在薩爾滸展開決戰,二十萬的明軍被不足一萬的清軍擊敗。」

    「這真讓人吃驚啊!這樣的話將軍大人您是看出來清軍很快就會攻陷北京城了吧?」

    「不這樣想的話,又怎會到現在捨棄掉安宅丸?哈哈哈……」

    家光笑出聲來,這時柳生宗矩又腆顏說道:

    「看來將軍大人跟我一樣,是從同一個人那兒得到這消息的吧。」

    「同一個人?……到底指的是誰?」

    「是不是陳元贇啊?或者是接近元贇的尾張公……不管是誰,都是說大明國已經如同根基已經腐朽的巨樹搖搖欲墜。現在切不可輕率考慮遠征,總之一定要先把捕鯨船牢牢地掌控在手裡。」

    家光聽到這番話,又一次豪爽地笑起來。

    「老爺子的耳朵還是蠻靈通的嘛。哈哈哈……據傳二十萬的明軍被一萬人的清軍打敗時,三百將領和四萬六千士兵全部戰死,馬匹也損失了三萬。這還不到我們重新發動攻擊的時候。」

    「原來如此。」

    「如果輕率出擊,說不定會讓明清兩方握手言和,這樣我們反倒招惹強敵,引火上身。因此,我也準備佯作不知,任近臣行鎖國之策好了。明白了嗎?」

    宗矩的表情忽然變得認真起來,將酒杯倒扣在桌案上。

    「既然將軍都已考慮到這些了,那老臣就該告退了。」

    「開始想念那位年輕的小妾了?」

    「是的。那個清太祖似乎叫做愛新覺羅努爾哈赤,是建州女真族的族長。他比信長年輕二十六歲,比豐太閣年輕二十四歲,比東照神君年輕十八歲。」

    「這麼說來,他和家伯信康的年紀差不多了?」

    「是的。正是戰術爐火純青的年齡。應該和關原之戰中取得大勝時的東照神君年齡相當吧。鐮倉時代已經有過元寇來犯的先例,所以今後行動一定要慎之又慎啊……」

    聽到這裡,家光慌忙將手一揮,

    「你不要擔心。我不是得了憂鬱症嘛。我會依你之計患上憂鬱症臥床不起,不會貿然行動的,放心吧。哈哈哈……」

    擔心周圍會聽到,他壓低聲音笑道。

    可以說目前還沒有一本史書準確調查出日本閉關鎖國的原因。縱使看出些端倪,也總感覺只不過是借自西洋史學。

    就算是島原之亂,寫成的資料也洋裡洋氣的,淪落為蹩腳的天主教受難史。

    固然不能否認這也是宗教上的受難史,但是如果換一個立場來說,也可以認為是南蠻以宗教侵略為跳板進而策劃的殖民活動。

    原本從島原到天草這片土地是熱衷於天主教的大名有馬晴信和寺澤兵庫頭的領地。島原的有馬晴信於慶長十五年(一六一○)失勢,他的長子左衛門佐直純於慶長十九年(一六一四)被發配到日向,之後領地被轉交給豐後守松倉重政。

    這位豐後守重政獲取領地的同時,就開始熱衷於鎮壓天主教信徒。然後,為了徹底清除天主教,他得出這樣的結論:不征討幕後的菲律賓呂宋島就不能徹底清除天主教。

    這一結論最終成為他夢想出兵呂宋島的原因。他通過修葺江戶的馬場先門來討幕府的歡心,等待著出兵遠征呂宋島的機會。

    但是,這位豐後守松倉重政最終還是未能完成他遠征的心願,於寬永七年(一六三○)年十一月十六日去世了。

    之後,其子長門守勝家接替其職。

    這位長門守勝家的器量遠在他父親豐後守重政之下。首先他不是抱有遠征呂宋那種宏圖遠志的人物,什麼計劃和夢想全都拋在腦後,整日沉迷酒色,想方設法徵收苛捐雜稅。

    蓋房子的話要交建築稅,砌火爐的話要交火爐稅,安窗戶的話要交窗戶稅,鋪榻榻米的話要交榻榻米稅,不僅如此,生孩子的話要交人頭稅,收谷子挖地窖的話要交地窖稅,不管做什麼事情都必須要交稅。

    這樣一來不如反了算了。當暗中偵查的柳生十兵衛將暴亂的危險告訴父親宗矩時,各地早已出現百姓起義的苗頭了。

    寬永十一年(一六三四)以來由於乾旱持續歉收,百姓陷入困境。此外,藏匿在此的信奉天主教的浪人們也趁機興風作浪。

    浪人們將此地作為根據地聚集,在江戶的討伐隊到來之前,用船和菲律賓取得聯繫,打算先將九州一帶納入手中,然後發動叛亂。

    寬永十四年(一六三七),問題浮出水面。那年特別的炎熱乾旱,即便入秋之後也是「連日來,紅霞滿天,有如火焰,樹木都不分時令,紛紛開花」,炎熱天氣依舊肆虐。

    之後突然傳來「將軍家光薨逝」的驚人消息。

    最開始聽到這一傳聞的是天草島大矢野村的大矢野松右衛門。

    大矢野松右衛門很快就向住在附近的小西行長的浪人們發出檄文。

    「有急事相商,請到湯島(談合島)集合。」

    雖然已是十月下旬,但千束善右衛門、大江源右衛門、森宗意、山善左衛門、益田甚兵衛好次等,在這一帶偷偷信奉著天主教的浪人們全都聚集起來了。

    明明是秋末時節,這個時候湯島的浪宅中,卻開滿了籐花。

    「這種花啊,從前真的被當做不吉之物,不過事實並非如此,這可是可以和優雲華的花相媲美的吉兆啊。」

    大矢野松右衛門先指著庭院裡面的籐花,然後一口氣說道:

    「其實,京都的大松源右衛門傳來將軍家光薨逝的通報。」

    「什麼?你說將軍去世了?」

    「正是。正因如此,京都的皇宮敕使和院使才都急忙向著江戶進發呢。」

    「你說他們急赴江戶,也不一定就能證明將軍真的去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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