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塊甜肉扔給狗吃。吃了甜肉的狗,不久便上竄下跳,最後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死掉了。
「啊,真是太可怕了!」穆萊姆庫德驚叫道,他感到非常憤怒,「我曾經那麼愛她!不過現在都已經結束了。她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事情已經發生了,我的主人!」臣子異常冷靜地說,「實際上,我早就已經做好對付這位天才公主的準備了。但像她這樣聰明的人可不應該犯這種愚蠢的錯誤,而且手段竟會如此下流。」
聽到他的話,王子不再懷疑和攻擊他的才能了。
「我早已提醒過你要小心別人的背信棄義,但現在我已經很累了。這一回合的較量是她失敗了,經過這次之後,她不會再輕舉妄動了,但只是暫時的而已。我想大膽地問你一個問題:如果失去她,你會快樂嗎?」
「喂,夥計!」王子顯得有些生氣,但隨後回答道,「不會。」說完便臉紅了。
「好吧。」臣子說道,「坦誠總比隱瞞好。現在,我們得面對面地和她真正較量一番了,用她最擅長的武器——狡猾來對付她。不過我不想對女人背信棄義。首先我不喜歡這樣;其次,我很清楚她們同樣會把這招用在我身上。我會在欺騙她們的同時維護我的正直。而且我想,她或許會是一個好妻子。記住,她想毒死的只是我,而並不是你。在這個月裡,我時刻都在擔心你——我的王子是否會落入虎口,而現在你安然無恙地出現在我面前。請告訴我,我的王子,公主讓你什麼時候回去?」
「她說,直到我的心不再為我的朋友不安才能夠回去。」王子回答道。
第二日過得非常慢。到了晚間,大臣的兒子陪同王子來到皇宮外,他對他的主人說道:
「我的主人,如何獲得這位公主才是我們真正的目標。請拿著這柄三叉戟,當她向你流露出最深的愛意時把它藏好,不要告訴她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假如她對你的若無其事的表現感到困惑而向你問起我的時候,你就說昨晚我非常疲勞,幾乎透不過氣來,疾病折磨著我,以至於沒法吃她送來的糖李子,今晚我才會吃它。等到夜裡她睡著了,你就拿走她的珠寶,把我給你的三叉戟插入她的左腿,然後盡快跑到我這裡。如果她醒著,你就在拇指上擦一點這種東西——別害怕,這只是用銅綠養的幼蟲粉,你把它塗到她的鼻孔裡。這點東西足夠讓一頭大象昏睡過去,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別沾到自己的臉上。」
在這之後,穆萊姆庫德再次熱烈擁抱了他的好朋友,隨後返回宮殿。在宮殿大門前,他看到帕瑪瓦迪正在那裡等著他。她一下子撲到他懷裡,深情地望著他的眼睛,就像許多自以為是的聰明女人所作的那樣。此刻,沉浸在無限歡樂與滿足中的女人深信,她的愛人已經完完整整地屬於她的了,而她對他的背叛將永遠不會被發現。所以,在極度興奮地與愛人相聚之後,這位美麗而聰明的公主很快進入了夢鄉。
就在這時候,時刻牢記著好朋友囑咐的王子,拿走了帕瑪瓦迪的珠寶首飾,隨後悄悄溜出房間。一直在暗中觀察王子的臣子拿出一個大口袋,並示意主人跟著他走。他們將行李和馬留在老奶媽的房裡,走到郊外的一堆熊熊燃燒的烈火前。臣子把自己和王子身上穿的衣服脫下來,扔進火裡,隨後從大口袋裡拿出一套苦行僧的行裝,穿在身上,扮作苦行僧的模樣,讓王子穿上一套門徒的衣服。最後,這位宗師對他的門徒說道:「去吧,年輕人,到市場去把這堆首飾賣掉,切記一定要讓這裡一半的珠寶商人知道這件事。倘若有人抓你,你就帶他來見我。」
這時天已經亮了,王子牢記著臣子的話,就這樣帶著公主的首飾來到市場,走到最近的一家金店。他向店員展示手中的珠寶,並表示要出賣,向他們詢問價錢。就像諺語裡描述的那樣,那些園丁、裁縫以及金匠果然都不是誠實的傢伙。看到來人一副不懂行情的樣子,他們就明白他並不瞭解這些首飾的真正價值。這些珠寶商想,或許能和他做一筆大買賣,他們的保險箱也因此會被裝滿。於是,珠寶商說出了一個價格——只相當於真正價值的千分之一,但遭到了門徒的拒絕,他可不想讓事情就這樣結束。這時候,珠寶商發覺門徒準備離開,便從櫃檯後面一下子跳出來,攔住了門徒的去路,並威脅對方說如果拒絕這筆交易,他就找來法官,告訴他這些珠寶是他從店裡偷走的。聽到這樣的話,門徒笑了笑。金匠正考慮用什麼樣的話繼續威脅他,此刻又猶豫了——這樣的幌子,法官實在聽得太多了。正當他猶豫不決之時,一個龐大的人影出現了,整個屋子都隨之暗了下來——全城最大的珠寶商進來了。當他一見到那些珠寶就馬上說道:「這些珠寶是丹塔瓦特女兒的,肯定沒錯,幾個月前我還曾見過它們。」
他轉過身對拿著那些珠寶的門徒說:「老實交待,這些東西你是從哪兒弄來的?」這時候,四周已經圍了十幾個人。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城裡軍事頭領的耳朵裡。他命令一名士兵將門徒、金匠和大珠寶商以及那些珠寶一起帶到他這裡來。
當所有人被帶到審判廳的時候,頭領望著珠寶,質問道:「別想說謊,年輕人。告訴我這些珠寶是從哪裡弄來的?」
「在……在我的精神導師那兒。」穆萊姆庫德結結巴巴地說,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他現在正在郊外的墓地拜神呢,是他吩咐我把這些白色的石頭賣掉的。東西是他給我的,我怎麼知道?老爺行行好,放了我吧,我是無辜的。」
這位頭領命令手下找來了苦行僧,隨後便帶著他和他的門徒,以及那些珠寶們來到國王丹塔瓦特跟前,並將事情的整個經過敘述了一番。
「這位大師,」國王聽完敘述後,問道,「你是從哪兒得到的這些珠寶?」
苦行僧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胳膊下面抽出一塊黑色的羚羊皮,展開舖在地上,慢慢地撫平後便坐在上面,當作坐墊(印度苦行僧常用坐墊)。隨後他拿出一串如同雞蛋那麼大的念珠,在手裡捻著。在進行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嘟嘟囔囔與搖頭晃腦後,他盯著國王的眼睛,回答道:
「啊,偉大的國王,這些珠寶全部都是我的。本月十五日的晚上,為了解除對一名女巫所施的咒語,我走到一座埋葬屍體的地下宮殿裡。在經過一番漫長而艱辛的努力之後,她終於出現了。可這名女巫仍然不肯悔改錯誤,因而我不得不再次懲罰她。倘若我沒記錯的話,她被我的三叉戟擊中了左腿。可她仍然不思悔改,為了讓她得到更嚴厲的懲罰,我拿走了她的首飾和衣物,要她到能夠幫助人們的地方去。可這對她起不了任何作用。這是我遇到過的最邪惡的女巫,所以這些珠寶歸我所有。」
聽到這樣的話,國王被驚得目瞪口呆。他請求這位高僧不要離開宮殿,然後匆匆走進了後宮。迎面正好碰上寡居的皇太后。國王對她說:「快!我的母親,快去看看帕瑪瓦迪的左腿有沒有疤痕!」不一會兒,她回來告訴國王:「兒啊,你的女兒正躺在床上,抱怨說自己發生了意外。真的,帕瑪瓦迪顯得非常痛苦,我發現,有一種三角形的利器刺傷了她的左腿。而她卻說是被釘子弄傷的,但我從沒聽說過一顆釘子會釘出三個洞。我們得趕快為她請醫生,否則可能會出現丹毒、腫脹、生疽、壞死等情況,甚至有可能死掉。」皇太后說完這番話,便匆匆地離開了。
聽了這番話,國王丹塔瓦特的心彷彿都要碎了。可多年的經驗使他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冷靜了下來。他想到:家醜不可外揚。帕瑪瓦迪已經不再是我的女兒了,而是一名可怕的女巫。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去找那名高僧去商量如何應對這件事情。
國王回到宮殿裡,苦行僧依然端坐在他的黑色羚羊皮上,不斷地用三叉戟戳向地板,請求頭領放了門徒,隨後環視了一下周圍,對國王的一位侍從說道:「啊,聖人!達摩聖經(印度聖經)上規定,如果女子施行邪惡的巫術,該當何罪?」
「吾王萬歲!」這名虔誠的信徒說道,「達摩聖經上是這樣記載的:『一位婆羅門、一頭牛、一個女人、一個孩子或其他依賴我們生存的人,無論他的動機如何,倘若犯有不忠的罪行,就應當把她驅逐出本國。』但無論他們犯下什麼樣的罪行,我們都不可以剝奪他們的生命,拉克什米女神(印度的繁榮女神)就不喜歡剝奪我的生命。」
當苦行僧將這番話轉述給國王后,國王非常感激他,並贈送了豐厚的禮物給他,隨後就把他放走了。等到夜晚來臨,在不驚動王族的情況下,國王派遣了一群心腹隨從,悄悄地拘捕了帕瑪瓦迪,將她遠遠地放逐到一個虎豹出沒、狼熊成群的森林裡。
就在國王採取行動的同時,苦行僧與他的門徒趕回墓地中,恢復了原來的身份。隨後他們來到老奶媽的房間,為報答她的熱情幫助,給了許多禮物。老奶媽感動得不停地抽泣著,並幫他們準備好武器,為他們牽馬過來,隨同他們出了皇城。苦行僧告訴她:他們很容易地地說服了那位可憐的姑娘在叢林中和穆萊姆庫德結為夫妻。婚禮將在貝拿勒斯舉行儀式。老奶媽相信了他們的話,甚至都沒問是否是在教堂舉行儀式就答應下來。這可是任何女人都十分注意的問題。隨後的幾天,他們回到家中,喜悅的心情溢於言表。
「威克拉姆!」貝塔爾突然說道,「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你都沒有插話,這說明你一定被這個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故事中的男人們用女人慣用的武器——欺騙打敗了她們。但我要警告你,倘若你無法說清楚這件事情,你一定會入地獄的:故事中的這四個人,誰最應該受到譴責?追求者(追求者不應受責備;這是印度人對這種事情的看法;在我們看來,這條古老的訓諭不會對吃奶的嬰兒起任何作用)?他的朋友?那個女孩?還是那位父王?」
「在我看來,帕瑪瓦迪最糟糕,她是這一切禍事的源頭。」小王子迪哈瓦希嚷道。這時國王提醒自己的兒子,親眼所見與道聽途說的事情不能適用同一項道理,不過他能理解兒子的感受,所以也就原諒了他的這種無禮行徑。最終,威克拉姆決定做一項公正的裁決:「丹塔瓦特國王才是最該受到譴責的。」
「這是為什麼呢?」貝塔爾覺得很奇怪。
「穆萊姆庫德王子是受到愛神的誘惑才做下此種瘋狂的行為,」威克拉姆解釋道,「因而他無須對此負責。他的朋友只是在盡為人臣的義務,處處為主人效力。至於那位自以為是的女人,和許多普通的年輕女孩一樣,不免會做出幼稚單純的事情。而雅伽,作為一國之君,一個有著豐富經驗的男人,八個孩子的父親,怎麼能夠輕易相信如此低級的騙術?更不應該將自己的女兒驅逐出境。」
「乖乖,真是不得了!」吸血鬼大聲叫道,隨後發出一串尖銳的笑聲,「那麼現在,我得回到樹上去了。我敢說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一個國王如此責備另一個國王。」他一說到這裡,就快速地從衣服裡溜了出去,這位偉大君主的肩膀上所背的袋子立刻變得空蕩蕩的。
威克拉姆國王站在那裡,變得很沮喪。但不一會兒他就重新打起精神,折回到台階上,兒子緊跟在他的後面。兩人走上前合力將貝塔爾拉了下來,像原來那樣把它裝進口袋裡,隨後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