罈子裡的殘指(謎小說系列) 第28章 老洪說不會有事
    護士小姐把體檢單送了過來,很不幸,我還真的被檢查出了艾滋病。即使我們醫學院很多人都被查出了這個不光彩的病症,看到上面的體檢報告我的腦子裡還是「嗡」地響了一下,沒有像小說裡寫的那樣一片空白並且毫無知覺,是有知覺的,就好像是腦子裡某個原本不大的東西迅速膨脹了起來,就好像是一個固體液化成更大一片液體,之後再汽化成更大的體積,並且這種狀態的轉化都是在一瞬間就完成了,把腦子撐得越來越漲,越來越難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炸掉,炸成碎片飛得亂七八糟。

    常來的臉上也掛著隱隱的不安,安慰了我幾句後,便出去領他的單子,剛到門口,護士把他的體檢單送了過來。正如他擔心的那樣,他也沒有倖免,一樣是艾滋病。常來也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先是笑,然後哭,然後又哭又笑,似乎自己都矛盾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了。他突然間扯著我的衣服,看上去極其平靜地問我:「你說……你說我是處男啊……」說得就好像他是不是處男和我有什麼直接關係似的。那會兒我的腦子裡也遠沒有現在這麼清楚,我也是扯住他的衣服,帶著哭腔:「我也是處男啊!不是嗎不是嗎……」想想那場面,就是一對相見恨晚的男女在哭訴衷腸。

    醫生問要不要通知我們家裡,我們自然回答不用。可是那醫生卻面露難色:「那這醫藥費……」這年頭啊,怎麼都這麼冷血。我當時真想臭罵他們一頓,常來更是離譜,拳頭都已經攥了起來。

    「禿頭」拉住常來,罵了醫生兩句,隨後丟了一張銀行卡過去。

    我們倆很快就被安排住院了,住在同一間病房裡。「禿頭」站在兩張病床之間,看著我們依然如往日一樣硬朗的身體,似乎很納悶兒怎麼就得了這種病呢?我和常來各自坐在自己的病床上看著「禿頭」。「禿頭」看看常來,隨後又看看我。我們三個誰也沒有說話。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禿頭」突然說:「小哥倆人不錯,都是好人!」

    聽他這麼一說,上一秒還處於平靜狀態下的常來突然罵著從床上跳起來,「你媽個蛋的,人不錯你還這麼對付我們倆?!」常來跳過去照著「禿頭」的臉上就是一拳,我也沒有去拉。

    說實話,這個渾蛋「禿頭」,我也想收拾他,只是現在心情不爽,懶得費力罷了。「禿頭」被常來那一拳打翻在了地上,也沒有站起來,靠在床沿上,「他要挾我,我要是不對你們哥倆下狠手的話,他就會殺了那白鬍子老頭兒。」

    白鬍子老頭兒?

    「那你幹嗎還來救我們倆?」常來的話很快得到了回答,還是方纔的那句「小哥倆人不錯!」「禿頭」抹了下已經流到下巴的牙血,「下不去手!」

    聽他這麼一說,我的怒火似乎熄滅了不少,盡量平心靜氣地問「禿頭」,說:「那個人是誰?」

    「禿頭」抬眼看了我一下,要說點兒什麼卻只是吧嗒了兩下嘴巴。常來催著罵他:「你他媽的痛快點兒,找打啊你!」「禿頭」還是沒有說,撐著地面站起身,拿出手機來撥出去一個電話,又按下了免提,把音量調到最大,放在了兩張病床之間的小櫃子上。

    這王八蛋的電話這麼高檔。

    響亮的幾聲嘟嘟過後,電話被接聽的響亮提示音響了起來。隨後那頭的人就開始罵罵咧咧了:「除掉了沒有?給我老實點兒……」

    這聲音……我和常來都傻了,帶著一種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對方,誰也說不出來什麼,像是都想從對方的臉上看見一絲能夠表示「不是的、不是那樣的」的表情,再或者是聽見對方說,「聽錯了」之類的語言。可是沒有,我和常來都帶著一種怪怪的表情看著對方,至少我看常來臉上的表情就是這樣。我同時感覺自己臉蛋上的肌肉很彆扭地扭曲著,很難受。隨後我們倆又把目光轉向了「禿頭」,「禿頭」長長歎了口氣:「沒錯,大彪!」隨後又說,「我不知道他和你們結下了什麼深仇大恨,但能聽得出,他好像也是沒辦法才痛下決心的。」

    大彪,這可是我們的好哥們,好哥們。常來又跳到「禿頭」旁邊,照著「禿頭」的臉上又是一拳。電話那頭「喂喂」了幾聲,隨後又壞脾氣地罵道:「禿子你他媽快說話,不然那老頭子的命可就完蛋了!等著收屍吧你就!」

    常來怒氣沖沖地向電話走過去,嘴裡反覆念叨著大彪的名字,嘴唇上下顫動不已。我能理解,常來的心理肯定是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別看平日裡拿大彪開涮的時候常來比我還不是人,但是常來的心底是熱的,對我,對大彪都是沒得說的。

    常來剛要拿起電話,我似乎正在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支配著,從床上躍過去,狠狠地把電話摔了出去。我承認,我不敢相信呈現在眼前的狀況,雖然說這已經成為了明明晃晃的事實擺在了我的面前。我從未發現我竟然這樣懦弱,懦弱到連呈現在眼前的這麼大的現實都沒有勇氣承認。

    電話應聲摔到地上,「啪」的一聲電池被摔了出來,打了幾個滾後老老實實地倒在了地面上。

    我想起昨晚在「禿頭」的店裡,看見裡面那些珍貴的寶貝都不見了,這才意識到原來他早就預謀好了。對於他,終究不像是常來和大彪那樣知根知底,貼著心,更何況,就連這麼知根知底的大彪都背叛了我們,甚至於想置我們於死地。不管此時「禿頭」表現出多麼富有誠意的懺悔,我心裡恐怕永遠都不會不提防著他。

    心想也出來這麼長時間了,手機也早就不知道哪兒去了,應該是在大火中喪生了吧。借了「禿頭」的電話給老洪報告情況。現在發生的不是小事兒,我們怎麼說也是孩子,又不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家裡,想找個主心骨,老洪就是最佳的選擇,能夠讓我踏實的那種人。老洪在電話裡嚴厲地說,不,是嚴厲地咆哮:「你倆立刻給我回到學校,對了,從後牆跳進來,直接來研究所找我!」這話說得怎麼這麼奇怪,自己心愛的學生身患艾滋病重症,卻不讓我們留在醫院老老實實接受治療,也不說來看看我們哥倆,反倒讓我們回去?

    常來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奪過我手裡的手機就喊:「我們得接受治療,不是感冒,是艾滋病,艾滋病啊!拜託!」說完就把電話給掛掉了。「禿頭」站在一邊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但僵持了一會兒,電話鈴聲又響了,是老洪。老洪的語氣軟了下來,是那種癱軟的「軟」,帶著一種很卑微的情緒,在電話裡說:「馬上回來吧,你們不會有事。信我的,我有事情講給你們。」

    寫到這裡我就要問問讀者你們了,你們誰見過一塊石頭突然間變成了石頭液體?我告訴你吧,我就見著了。現在的老洪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管怎麼說,老洪的話在我和常來的心裡還是有一些份量的。從「禿頭」那裡弄了幾張百元大鈔,就離開了醫院,準備回學校找老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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