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和常來誰都沒有說一句話,一來我們是因為自己被查出艾滋病心裡不好受,二來對於大彪的事兒誰也不願意說出一句話來,主要還是怕說得太草率吧。不管現在看來發生了多麼惡劣的事兒,不管怎麼說,大彪都是和我們朝夕相處的好哥們,並且一直以來都是我們三個當中最厚道的一個,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對於大彪的人品,我們一萬個相信。退一萬步說,即使大彪做了對不起我們的事兒,或者說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企圖,那也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的,是迫不得已的。不管是自我安慰也好,或者是糊塗也罷,我都願意這樣想。我堅信,大彪不是壞人,至少肯定不是那種十惡不赦的會忍心把我們置於死地而不顧的王八蛋。
怕惹出是非,我們沒有讓出租車靠近學校,離了兩條街就停了下來。我們倆步行到了學校圍牆後面,然後做賊一樣翻過了那堵牆,之後抄小道去了老洪的研究所。學校操場上看不見一個同學,倒是站了不少身負武裝的武警同志,真不知道這事態是正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還是已經糟糕得一塌糊塗。我和常來躲躲閃閃繞了好一會兒,做賊一樣鑽進老洪的研究所。
放我們進屋後,老洪警惕地朝門外看了看:「大彪沒和你們在一起?」常來要說大彪的情況,被我給阻止了,事情在沒有搞清楚之前,如果憑著我們的想法亂說的話,對大彪很可能會不公平。那樣不僅傷了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就連大彪和老洪的師生情也會像一杯隔夜的茶水一樣徹底地涼掉了。我打岔說:「那小子身體免疫力強悍。對了,教授你說我們兩個的艾滋病……沒事兒?」
老洪把研究所的門關嚴,引著我們倆去了裡面的屋子。並沒有直接說我們艾滋病的事兒,甚至連一丁點兒的驚訝或者擔心或者惋惜的表情與言語都沒有。似乎已經胸有成竹能夠把我們倆的病症給搞定一樣。
老洪沒有直接說什麼,而是把當初大彪感染艾滋病之前處理的那具女屍拉了出來,「看看你們能不能看出什麼?」
常來嘴裡嘀咕著:「不還是那個妞嗎?」我突然想起「禿頭」說的那話,手指頭是從這具屍體上弄下來的。我立即向斷掉的手指頭那裡看去,五根指頭,對,沒錯,是五根。
我抬頭看向老洪,老洪的嘴角勾出一抹淺得不能再淺的微笑:「罈子裡的那根指頭恰巧是這具女屍的,不差絲毫。用美容針縫合上了。」大歎驚奇之餘,我擔心老洪會問及那個罈子的出處,這樣的話,我們做的這點事兒可就完全地曝光在他老人家的面前了。好在老洪輕緩地舒了口氣,沒有問什麼,只是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單子甩給我們。
我仔細一看,上面鉛印的大把數據都在顯示,這具女屍的體內根本沒有艾滋病毒,並且測試的日期就是大彪被查出患病的第二天。換句話說,就是大彪身上的艾滋病毒根本不是從這具女屍身體上傳染過去的。常來嘀咕著:「那麼大彪是從哪裡感染的?」
老洪終於開口說道:「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問題。哦對了,大彪人呢?」
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看來還是把關於大彪的事兒講給老洪聽好些,薑還是老的辣嘛!更何況,這事兒肯定是瞞不下去了,我們倆也沒有什麼好的法子來處理目前橫在眼前的棘手狀況。
從西花園看見疑似大彪的背影開始,再到醫院裡看見那件藍格子外套,然後又是「禿頭」講給我們聽的大彪要殺我們的事兒,這些事我們都一一講給了老洪。
「禿頭?」老洪的眉頭微微皺了下,隨後又迅速地舒展開了。
常來忙著解釋說:「就是個禿子,腦袋上有個腳丫子的記號。」老洪似乎在回想什麼,我猜想應該是「禿頭」闖進來和老洪有過肢體衝突的畫面。
「教授、教授……」常來輕喊了三四聲才把老洪給叫醒,老洪緩過神來,「對了,給大彪打個電話!看看這小子在哪兒!」
電話出乎意料地打通了,只是沒有接聽,「嘟嘟」響了一通後,聽到中國移動甜美的聲音:「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再次撥過去,還是能打通,嘟嘟幾聲過後,卻被對方給掛掉了。再撥,已關機。
老洪安慰我們說不用擔心,我們體內的艾滋病毒不是什麼大事兒,在醫院那些庸醫手裡也起不到什麼神奇的作用。三天後,SB教授就會來我們這裡參加他項目設立的揭牌儀式。在此期間,我們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順便把自己的論文好好弄弄,到時候作為他的項目下的一個子項目正式推出,那樣的話一切就都好辦了。
老洪說這些話的時候似乎沒有一絲一毫的輕鬆神態,反之卻帶著很濃的愁緒。我們也不敢多問。老洪幾乎是歎著氣說道:「男人,要做點兒事兒就要狠得下心。一將功成萬骨枯嘛!呵呵。」雖然話語的後面似乎為了中和情緒地「呵呵」了一聲,卻還是如涼水一樣冰冷,在我的耳朵裡幾乎結成了冰。
已經被查出患病的同學們都已經被隔離了起來,其他的同學雖然恢復了自由,但絕大多數人還只限於在學校院內活動,並且人和人之間並不會有什麼直接的接觸,就連情侶之間都要站得很遠互相對話,應該都是被這幾天的事兒給鬧怕了。那些武警看來只是怕有人鬧事兒,專門為了控制局面的。
保險公司、銀行、政府部門……很多部門的好車都在學校院內開來開去。海報上用大字寫著安定民心的通告:SB教授最新治療艾滋病藥物已經登陸我市,首次發售便成功根治我校研究生部學生××(大彪學名),故此校方請學生們放心,完全可以保證還給你們一個健康的身體。此外,此次我校學生的艾滋病情況,經初步觀察,與常規的艾滋病病毒傳播方式有所不同(我校校風向來良好,不可能同時出現如此多人不良性行為狀況),初步反映得出,常規的治療藥物也未必能夠起到治療的作用。但SB教授的全新藥物將給我們帶來健康的身體,治療所涉及的全部費用將由保險公司以及學校、政府等各方面全力承擔。該種病毒的具體情況如何,還需要我們領導、專家進行進一步分析實驗才能得出相應結論,屆時將完全公佈示眾。
海報上的內容顯得不夠正式,就是字跡也是潦草得很。
看來這SB教授還真是厲害,鑒於這種情況,我心裡面倒是安生多了。老洪已經講過SB教授會親自給我們治療的,這樣的話應該,不,是肯定,肯定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我們倆也沒在外面停留太久,就往寢室的方向走去。
回寢室的路上碰見了三炮學生處李處長,從他嘴裡得知,這次艾滋病風波,到現在就已經花掉了上千萬元。按照醫院方面的通知,這樣的花費狀況還要持續半個月左右才能有所緩和。醫院已經不額外收取一分錢了,這筆錢全部是用來支付SB教授的藥物費用,醫院本來只是想用這個藥物來提高知名度,為此全部藥物的費用都要轉賬給SB教授。我們問他就沒和SB砍砍價?他卻苦著臉說不敢啊,目前經過國內的一些專家論證,還沒有任何一種其他的藥物能夠治療這種新型的艾滋病毒,萬一SB教授急了,不供應給我們藥物,事情就更不好辦了。最後處長同志還苦大仇深地說:我老婆在醫院上班,我閨女也在醫院做護士,我媽在醫院做清潔工,我爸在醫院打更,現在不僅連工資都沒給發,還要捐款幫助醫院維持日常的開銷。醫院本來是想通過這個藥物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所以不僅沒有收那SB教授的藥物代銷費用,相反還花了上千萬拿下了全國本年內的獨家銷售權。現在啊,就是那個SB教授發財嘍。什麼世道啊……
聽他這麼一說啊,我感覺這事情怎麼那麼奇怪呢?總覺得在這些表面現象的背後有那麼一個結,把整件事情都繫在了一起。只是這個結隱藏得太深了,任誰一時半會兒也解不開。
常來倒是不鳥我深奧的推理,從鼻孔不屑地噴出兩股氣流,「你以為是在看推理小說呢?咱哥倆還是多考慮考慮自己的身心健康吧!」
大彪的事兒現在還是很讓我鬧心。果然,大彪不在寢室,在他的髒桌子上留下了一張紙條——「兄弟,我大彪對不住你們!我承認,出現在西花園的那人就是我,但是請你們放心,這個艾滋病毒不會傳染的,你們的日子該怎麼過怎麼過。太多的話我現在還不方便給你們說,先請你們放兄弟一馬!兄弟不會讓你們失望。不嫌棄的話,以後我們還做好兄弟!」
我感覺鼻子裡面有些發酸,以前也沒發現自己如此多愁善感,甚至還一直以為自己就是那種神經大條的純爺們呢,誰知道現在面對這張紙條差點兒就抽起鼻子來了。常來用力推了我一把,及時提醒我說:「你小子可別忘了,大彪可是要殺我們的!」
我心裡萬分矛盾,真的不知道該相信誰了。我並不是在擔心自己安全之類的,而是單純地覺得這些事情好像就是一個不小的陰謀,把我們這一幫正接受高等教育的孩子,甚至是教授、政府都當傻子一樣在耍著玩。我們不管在做什麼,都只能讓背後的那個操縱者不屑一顧,甚至是當成了一個不小的玩笑。當然,更可能的是這個所謂的陰謀,所謂的操縱者都是我個人幻想出來的。根本不存在!完了完了,這樣下去我非得瘋掉不可。
我在寢室裡面弄了一會兒論文,我、大彪、常來的論文草章是放在一塊的,常來的心情很鬱悶,根本懶得管論文的事兒,我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於是隨便抓了個論文起來,一看是大彪的,扔下,又撿了起來。這傢伙的神經是名副其實的大條啊,學術性質的論文,錯別字一眼就能看到好幾個,於是抓了根鉛筆在大彪的論文上面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