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我和常來就回到了學校。大彪果然沒在寢室,看來一整晚都沒有回來過。我心裡暗自羨慕他小子肯定沒善待那個漂亮的小蒙護士。
因為現在還要隱瞞我們和「禿頭」之間的關係,所以也就沒有把才纔發生的事兒說出去。我和常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到水房洗漱。水房裡這麼早就有很多同學擠著洗漱了,一個哥們邊刷著牙邊說:「華喬你倆還不快點兒,可快到點了。」
我納悶兒地問他啥意思,他灌進嘴裡一口涼水,咕嚕咕嚕幾下吐掉後,抹著嘴巴子,說:「體檢啊,你倆不知道?」我和常來對視了一眼,都是一臉傻蛋的表情。那哥們又解釋了一下。這是面向我們全院的一次大體檢,所有在校師生都要參加,並且這次體檢是老洪建議的,還說最近外面有一種很奇怪的傳染性病菌鬧得很嚴重,必要的體檢是很重要的。
醫學院包括本科部和專科部,再加上我們研究生院這邊,全校師生總共有一萬多。打個比方說,每個人同時放一個響屁,絕對能幹掉一個豆腐渣工程,並且學校上空的臭氧層空洞肯定能夠得到很好的修復。這幫人要來一次全體性的體檢斷然不是一個小工作,好在我們研究生院這裡被排在了最前面,用不著排隊候檢了。
老洪打電話來,讓我、常來、大彪統統去他那裡探討論文的事兒。問他是不是等體檢之後再去,他卻說用不著體檢,這就是領導們在騙從體檢中心那裡得來的分成。他之所以會這麼建議,只是為了討好領導,以便他的項目能夠搞得順利點兒。
撂下電話後,常來撇撇嘴說:「老洪也會拍馬屁?」
我聳了聳肩,表示也認為不可思議。
大彪回來後,我們三個一起去了老洪的住處。之前我們去過兩次,他的住所是那種普通的教師公寓,裡面除了一台筆記本之外,可以說是什麼都沒有。這等大有名氣的教授,辛辛苦苦幹了這麼多年了,學校連個房子都沒給分配,還住著這麼破的教師公寓,也難為老洪了。
老洪的房門沒有鎖,我們敲了幾下後,就聽見裡面老洪滄桑的聲音「進來」,隨後不由自主地一連咳嗽了好幾聲。
老洪正一個人站在窗前吸著煙卷,窗子也沒有開,屋子裡面烏煙瘴氣的。老洪之前是不吸煙的,至少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吸煙。
進到屋子後,老洪讓我們坐下,我們也沒找到能落腚的地方。我們就圍著他站著。大彪先開口問:「教授,您這是怎麼啦?」老洪搖了搖頭,什麼也沒有說。空氣在我們之間凝固了幾秒,只有煙霧在我們之間緩慢地飄動。老洪突然問我們:「你們有追求嗎?」突然被他這麼問,我們感覺莫名其妙。我們三個一時都沒能回答上來。老洪似乎根本就沒想得到我們的答案,吸掉最後一口煙,把煙頭狠狠地攆在窗台上,就好像是在洩憤一樣。轉過身來的時候,臉上卻勾出一道笑容,輕緩地歎了口氣。看上去似乎比往日多了些什麼,絕對不僅僅是歎了口氣那麼簡單。
我們沒有再說別的話題,而是悶在烏煙瘴氣的屋子裡聽老洪闡述他即將上馬的大項目,並且這個大項目是自從他踏進醫學研究與醫學教學這個圈子裡就開始準備的,其實框架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準備完備了,只是因為沒有資金的支持一直沒能正式啟動運行。現在SB教授感覺他的想法不錯,能夠有所開拓,已經替他在國際醫學組織申請到了一大筆專項資金,用於扶持他的這個大項目。
常來很會拍馬屁地來了句:「好啊,這樣就可以造福人類啦!」
出乎意料的是,老洪的馬屁非但沒有被他拍中,反倒是扭頭看著常來說:「唱那些高調有什麼用?又不能當飯吃!」
離開老洪的住處,我才知道這個已經把學校搞得比垃圾場還糟糕的事情:同學們在體檢中出事了,出大事了。
整個校園霎時間陷入了無限的恐慌之中,不僅是學校的老師,還出動了學校保安處的所有校警,甚至還來了不少駐地武警來維持秩序,蜂擁而來的記者朋友們被死死地堵在了圈子之外,甚至有幾個攝影機、相機都被摔在了地上。大有一股美國災難大片中的恢弘氣勢。似乎,沒有恐慌的只有我們三個人。我回頭向老洪宿舍的方向看去,老洪正立在窗子前面,看著這裡,嘴裡往外吐著煙圈。
學校臨時搭建起來的十來個體檢點都已經亂得毫無秩序可言,某個可樂公司贊助的遮陽傘也已經橫七豎八地栽倒在了地上,同學們像是突然發瘋了一樣大喊大叫大哭大鬧。武警同志把大家分成了三撥,用劣質擴音器大喊著調整秩序:「這邊這邊,檢查出有病的站在這邊。檢查過了沒有病的站在這邊,別動,別亂動。還沒有檢查的站在這邊來,對對。」幾百個武警混進混亂的人群之中,吃力地把人群分成了三個部分。
記者見同學們都被武警保護了起來,竟然都衝著我們三個來了。
「我們得到消息,據說你們學校,在這次體檢中,有相當一部分的同學被檢查出了艾滋病病毒,請問這是真實情況嗎?」
「你們三位經過體檢了嗎?也患有艾滋病毒嗎?」
「滋病病毒的傳播途徑我們都知道,那麼,這樣巨大數額人群患病是怎麼回事呢?難道你們學校的學生在日常生活中很開放嗎?」
「……」
「……」
也就十幾秒的工夫,幾十上百個記者就圍了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開始問話。我們三個被圍在了中間,一時間成了所有人中的焦點。那場面,感覺特別好笑。
我們三個被圍困了足足有四五分鐘,後來還是武警同志奮不顧身地衝進來幫我們解的圍。我們三個被身體強壯的武警同志給推進了最近的一個圈子裡,經過了一番旁敲側擊的瞭解,才知道原來這是經過檢查了並且沒有患病的那個圈子。
雖然破喇叭裡一再地動員大家要保持安靜,要冷靜下來,但還是會有嗚嗚的哭聲在人群中接連不斷地響起。那一刻,我真的感覺不到這是在校園裡進行體檢的現場,相比之下,倒更像是在開追悼會。我被這些人搞得有點兒頭暈。我總感覺,這事兒不簡單。極有可能和老洪和那個白毛SB有一定的關係。但具體是怎樣的關係,我目前還說不好。
事態平息下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學校當即實行了全封閉式戒嚴,任何人不許以任何理由出入學校。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我也搞清楚了大致的情況。
體檢過程中,相當數量的同學們被檢查出了艾滋病,一時間導致了混亂的場面。而這種糟糕的場面,之前在我的意識裡,恐怕也只有在美國災難大片裡才會出現,沒想到卻真真切切地發生在了我們身邊。
回到寢室後,我們三個都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我端著手機玩俄羅斯方塊,常來端著破相機對準我和大彪一頓瞎拍。大彪的心情好像有點兒鬱悶,他毫不留情地把臭襪子向常來丟過去,「媽的有完沒完!」常來從床上跳下來要和大彪理論,被我給制止了。大彪也根本不鳥我們,摸出手機給小蒙打電話。甜言蜜語幾句後,遭遇到我們倆一致的鄙視,便鑽進被窩裡竊竊私語去了。
我仔細琢磨了一會兒今天發生的這件事兒,越琢磨越對自己的狀況擔心。其實身處當時的那種狀態,換作誰都沒辦法不去擔心。
學校的廣播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安排大家每一步的生活。「經過了檢查並且沒有發現異常情況的同學回到自己的寢室,盡可能不要出門,學校會派專人分送食物。檢查出病毒的同學集中到診療所,醫院已經派了大量醫務人員協助檢查,並且會及時地送往醫院接受治療。還沒有來得及檢查的同學也不要著急,要按次序,攜帶有效身份證件到體檢點連夜檢查。」
說完了這麼一大堆後,還很有底氣地保證說:「學校會對在我校就讀的每位學生的身心健康負責到底。」
我正琢磨著要不要也去檢查一下,學校安排的送盒飯的人來了。每個人一盒白米飯,外加一盒普通炒菜,另外還有一杯飲品,並且那飲品無一例外都是紅色的。本來看著還算不賴,可是送飯工卻遲遲不肯放下東西走人,我們大眼瞪小眼彼此看了半天後,他終於開口說話了——「你們給錢啊!」
飯做得很乾,菜又做得很鹹,倒是這個飲品喝著挺爽口。喝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醫院裡那個老太太聽到的SB和老洪的對話,「咱們要推廣的那個寶貝就是紅色……」還有大彪和小蒙來時,大彪去樓下買給我和常來的飲料也是紅色的……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只是潛意識裡感覺這「紅色」不簡單,很可能和那艾滋病毒有什麼關係。不管怎樣,我還是跑到播音室給播音員遞了一個紙條——「飲品喝完拉肚子,大家別喝。」並且請樓長要求送飯工不要再送這些難吃的東西了,改作帶外帶包裝的麵包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