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我希望你能幫我。」
「幫你?你不認為這個請求更適合向警察提出嗎?」
「你是唯一能幫我的人,聶明。」宋靜慈一臉嚴肅,「請坐下來聽我說完,好嗎?」
聶明望著宋靜慈的眼睛,他在那雙清澈的眸子中看到了期盼和懇求。他只能再次坐下。
「我只有父親,聶先生。我的母親在生我的時候難產而死。從我記事起,就只有父親一個人的關心和愛護,他是我最親的人。但現在,他這樣慘死……」宋靜慈的眼神暗淡下來,聲音有些哽咽,「我想,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對嗎?」
「我完全理解,也感到非常遺憾。可是,真的不明白,我能幫上你什麼忙?」
「聶明,我現在完全相信,你不會是那個殺害我父親的兇手,所以,我想你也許能提供給我一些有用的信息,讓我能夠以此為線索,調查出殺害我父親的兇手。」
聶明想了一會兒,說:「聽起來,你好像很肯定你父親是死於謀殺,而絕非自殺?據我所知,連警察都還沒能對這個案子下定論。」
「問題正在於此!根據我的判斷和警察與我的對話,我感覺他們會將這個案子定為一起自殺案。但是,這是絕不可能的!」宋靜慈的語氣激動起來,「我父親絕不會自殺!在他死的那一天下午,他還跟我通過電話,絲毫沒有任何輕生的跡象!我們的談話就像平常一樣自然和輕鬆!」
「所以,你認為只能由自己來調查這起案子,揭開真相?」
「這是我能為我父親做的最後一件事。」
看著宋靜慈堅定的眼神,聶明從心底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好吧,宋小姐,我答應你。我會全力支持和協助你調查這件案子。這也關係到我的清白,我必須向所有人澄清這個誤會。」聶明說。
「謝謝你,聶明。真的很感謝你。」
「好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怎樣著手去調查?」
「我認為,我們應該抓住現在僅有的線索。」
「僅有的線索,你覺得是什麼?」
「你總是習慣由別人將重點說出來,對嗎?」宋靜慈笑了一下,「其實你比我更清楚,對不對?」
聶明不得不承認,宋靜慈的心理分析能力已經登峰造極,他必須更加坦誠地面對她。「你是指那個黑本子,在你父親家丟失的那個黑本子,對嗎?」
「還有什麼能比這樣東西更重要?我父親從於家拿到了這個黑本子不出四個小時,就遭人殺害;家裡的東西一樣都沒丟,惟獨少了這個本子;我父親寫在記事本上的那段話,內容也全部是關於這個黑本子。聶明,你認為這些向我們提供了什麼?」
聶明想了想。「起碼讓我們知道了行動的方向。」
「完全正確。」
「如果我們能夠找到這個黑本子,那麼所有的謎團都將解開。」宋靜慈盯住聶明的眼睛說,「我從剛才和你的談話中感到——你認為要找到那個黑本子並不是很困難的事,對嗎?」
聶明搖了搖頭:「我不覺得那個黑本子會很好找,我只是認為我們有一些線索——那就是你父親留在記事本上的那段文字。如果我們能弄清楚那幾段話是什麼意思,或許就能揭開黑本子的秘密。」
「那個記事本作為我父親的遺物,現在就在我那裡,在我家裡。可是我看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你呢?」
「我同樣看不懂。」
宋靜慈思索了一會兒。「在我父親死的那天下午,他和你一起在於家。他看完了這個黑本子,然後把你約到院子裡談了一次話,對嗎?他跟你說了些什麼?」
「他顯得很緊張,很慌亂,甚至有些恐懼——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他說,這個小本子上所寫的,根本不是普通的財務問題……他還說,要去證實本子上的內容,之後,就不辭而別地離開了於家。」
「那麼,他對於本子上內容隻字未提?」
「隻字未提。」
宋靜慈想了想:「我父親就只說了這些?」
聶明用手來回搓著咖啡杯,過了半晌,他低聲說:「還有一件事,但是……這件事連警察也不知道。」
「是什麼?」
聶明皺著眉想了一會兒,說:「我可以告訴你,可是……」
他停了下來,顯得欲言又止。
「聶明,告訴我,你用不著對我隱瞞什麼。」
「那好吧。實際上,老律師那天下午雖然沒有告訴我那個本子的內容,卻告訴了我這個本子的另一個秘密。」
宋靜慈沒有說話,等待著聶明繼續說。
「這個黑本子,只是一個幌子,在它的中間,夾了30頁紙。而這30頁紙,才是關鍵所在!」
宋靜慈將身子慢慢靠在沙發靠背上,陷入到沉思之中。
過了幾分鐘,聶明問:「你想到了什麼?」
宋靜慈望著聶明說:「我想,你現在有麻煩了。你處在危險之中。」 聶明吃了一驚,問:「為什麼?」
「你記得我父親在記事本中寫的那幾段話嗎?他似乎預感到了自己會被殺。同時,他又說『如果我死了,就讓這個秘密永存地下』。你想到了嗎?聶明,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有可能將這30頁紙藏在了某個地方——之前我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但是,你說的危險是什麼?」
「我們這樣來看:兇手的目的是為了拿到這個小本子。可是,當他拿到後卻發現上面並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他會怎麼做?」
聶明開始緊張起來:「也許,他會再一次到老律師的家去找……」他停頓了一會兒,「可是,為什麼你說我會有危險?」
「他到我父親家去找確實是可能性之一。但另一種可能是,他會認為你現在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而直接來找你!」
「可是,老律師並沒有把本子的內容告訴我!」
宋靜慈搖著頭說:「可這是你自己說的,他憑什麼認為你說的是真話?」
聶明感到冷汗開始從脊滲透出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忽略了這個問題。宋靜慈分析的這種情況完全可能發生!
「而我現在也很危險。」宋靜慈接著說,「他也可能會認為我父親是不是把那30頁紙放在了我這裡。」
「如果是這樣,那真的糟透了。」
「等等,如果他真的這麼想……」宋靜慈忽然一臉驚慌,她猛地站起來,「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
「怎麼,你覺得……」
「我必須馬上回家!我弟弟在家裡!」
宋靜慈衝出西餐廳,迅速攔了一輛計程車。
「抱歉,我得走了。我改天會和你聯繫。」她坐上車,對聶明說。
「我和你一起去。」聶明沒等宋靜慈同意,就坐到了她身邊。
「聶明,你……」
「如果情況真如你說的那樣,你一個人怎麼應付?」
宋靜慈感激地看了聶明一眼,然後對司機說:「去江源路,快一點!」
汽車開始向目的地快速地行駛。
二十分鐘後,他們到了一幢電梯公寓樓下。宋靜慈將車費塞給司機,然後立即下車。
聶明和宋靜慈乘坐電梯到九樓。在電梯室,宋靜慈焦急地跺著腳。
「別太著急了,我想,不會這麼湊巧的。」聶明安慰道。
宋靜慈微微點了點頭,眉頭仍然緊鎖。
電梯門開後,宋靜慈飛快地衝了出去,她顫抖著從皮包裡摸出鑰匙,打開了902號房的房門。
「宋宇!你在嗎?」宋靜慈進屋後大喊。
她在幾間屋挨著尋找,終於在一間書房裡,發現了她的弟弟宋宇——這個十四歲的男孩正捧著一本厚厚的大書在看。顯然,姐姐的突然出現把他嚇了一大跳。
宋靜慈一把將弟弟抱住,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你沒事。」
宋宇被姐姐抱在懷裡,卻仍然是一副木訥的表情,沒有說一句話。
看到這一幕,聶明感到不解:難道,宋宇是個啞巴?
宋靜慈回過頭,看到聶明困惑的表情,將宋宇放開,走過來對聶明說:「我們到客廳去談吧。」
聶明坐在客廳高檔的歐式皮沙發上,接過宋靜慈遞來的一杯清茶,終於忍不住問:「你弟弟……不會說話?剛才我們叫了他那麼久,他都沒吭一聲。」
宋靜慈坐下來,歎了口氣:「不,他不是啞巴。他來我們家沒過多久,就得了嚴重的自閉症。之後,就幾乎沒聽過他說話了。」
「他來你們家?這麼說……」
宋靜慈點點頭:「對,他不是我父親的兒子。是我父親在六年前娶的第二個妻子——也就是我繼母帶過來的孩子。只是在到了我們家之後,他才改姓了宋。」
「那麼,你繼母她現在怎麼樣?」
「她在嫁到我們家後過了幾年就得了一場重病,沒多久就死了。這對我父親打擊很大,他把這些災難的原因歸結到自己身上,並認為自己有克妻的命,以至於他的兩任妻子都在嫁給他後不出幾年就死了。他一直活在自責之中,並發誓從此終身不娶。」
沉默了幾秒鐘,聶明問道:「也許,這是你們的私事,我不該過問……但我實在是想知道,為什麼你和宋宇不和你父親住在一起,而要和他分開,單獨住在這裡呢?」
宋靜慈搖了搖頭:「你不知道,我的繼母比我父親小了整整十歲。我父親在得到她後,為了使她開心,用盡了一切方法來討好她。但同時,也冷落了我和宋宇。再加上宋宇在家裡根本不理睬我父親,反而對我還比較親近。所以,在我繼母死後,我和宋宇就搬到了這裡。」
聶明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我和我父親雖然因為這件事關係冷淡了一些,但我仍然每個星期都會去看他,而我父親,也一直關心著我。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說到這裡,宋靜慈的眼睛裡充滿了憤怒,情緒又激動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平靜了一些:「我們現在的處境非常被動,根本不知道那個兇手會採取什麼行動。」
「也許我們可以搶在他之前行動。」聶明說。
「我們該怎麼做?」
聶明想了一會兒,說:「你父親留下的那個記事本在你這裡?你把它拿出來,我們再研究一下,或許能夠發現些什麼。」
「好,你等一下。」宋靜慈起身走進自己的房間。
一分鐘後,她拿著那本藍色的記事本回到客廳。
聶明將記事本翻開,再次把那幾段意寓不明的留言看了一遍。他問宋靜慈:「你對於這幾段話怎麼看?」
「我一點兒也看不懂。」
「但為我們提供了一些線索。」聶明說。
「不錯,我也注意到了。兇手是個男人,而且還有可能是我們認識並熟悉的人——」
說到這裡,宋靜慈停了下來。她用左手食指來回搓著太陽穴,似乎在一瞬間想到了什麼。
「怎麼,你想起了誰?」聶明問。
「嗯……之前,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你身上。而現在,我已經完全信任了你。那麼現在想起來,有一個人……」她停了下來。
聶明將身子坐直,望著她。
「我們這樣來想:事發當天下午,只有你、司馬太太、於成的弟弟、我父親這四個人知道『有一個神秘的黑本子存在』這件事。而我父親作為唯一一個看完了這個小本子的人,在短短三個小時內就遇害了,然後黑本子被拿走——」
「而兇手是個男人。」聶明有些懂了,「又是你父親認識的人。」
「你也注意到了嗎?這樣排除下來,除了你,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於成的弟弟於傑!你懷疑是他?」
「起碼目前來說,還有誰比他更有嫌疑?而且,他也完全具備作案的動機——於成死後,他就成了于氏家族的繼承人。我們假設這個黑本子裡寫了一些關于于傑的秘密——你想到這裡面的利害關係了嗎?」
「所以,他殺了你父親,拿走這個本子——也許是為了不讓這個黑本子裡所寫的秘密外洩,從而對自己不利?」
「我只能說,這是目前最有可能性的一種推測。」
「但也僅僅只能作為一種猜測。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做過這些事。」
「但起碼讓我們有了調查的目標。」
聶明皺起眉頭說:「你別忘了,他現在是于氏家族的繼承人。我們兩個普通人憑什麼去接近他?他又有什麼義務配合我們?」
宋靜慈想了想,說:「我有辦法。我父親為於家工作了幾十年,我小時候也經常在於家玩……我知道,在於家有一間專門屬於我父親的辦公室。我想,那裡面一定放了不少他的東西。我們可以借把他的遺物拿回來的機會向於傑詢問一些情況。」
「嗯……這樣做合情合理。於傑不會猜到我們在懷疑他。」
「但問題是,我們要怎麼問他?該不會問『對不起,你認為我父親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吧?」
聶明用手托住下巴,開始思索。
一分鐘後,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我知道該怎麼去試探他了!我們什麼時候去於家?」
「越快越好,最好就是明天——可是,你真的有把握嗎?你準備怎麼去套他的話?」
「暫時保密。」聶明輕輕一笑。
第二天上午九點半,宋靜慈準時在街心花園和聶明碰頭。
「我們現在就去於家。希望於傑沒有出門。」聶明看了看表說。
「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他這種豪門大少是不會這麼早起床的。我看我們不必擔心見不到他。」
「那走吧。」聶明抬手招了一輛出租車。
半個小時後,他們順利地坐在了於家那套大房子的會客廳中。
女傭泡來兩杯茶放在聶明和宋靜慈面前,問道:「你們是要見司馬太太,還是於傑先生?司馬太太還沒起床,於傑先生在後花園鍛煉。」 「不用吵醒司馬太太了。我們找於傑先生,麻煩你通報一聲。」宋靜慈面帶微笑地說。
「好的,兩位請稍等。」女傭人轉身離開。
幾分鐘後,穿著一身運動服的於傑來到客廳,他大汗淋漓,顯然才做過劇烈運動。
「靜慈……還有聶明,你們怎麼來了?」於傑坐了下來,同時接過女傭遞過來的熱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
「真不好意思,這麼早就來打擾你。」宋靜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