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德看了看表:「他都二十幾個小時沒回家了,你不打電話跟他聯繫一下?」
說到這裡,鄭婕皺了皺眉:「說起來,還真有些奇怪,我給他打了兩次電話他都沒接。本來我想,是不是他太忙了,來不及接電話……但是,總不可能直到現在都還沒空回我一個電話吧?」
「對了,我也給他打了好幾次電話,他也是沒接。我還以為他換號碼了呢!」袁濱說。
聽到袁濱這樣說,鄭婕有些著急起來:「他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誰的電話都不接?」
「他以前忙起來也這樣嗎?」梅德問。
「不,他從不這樣。就算再忙,他當時接不了電話過一會兒也會打過來。」
「那就有些奇怪了。」梅德說著回過頭,和袁濱交換了一下眼色。
「那個廠離你們家遠嗎?」袁濱問。
「不遠,步行也只要十分鐘就到了。」
「要不,」梅德說,「我們一起去廠裡看看?」
鄭婕像是找到了救星,連連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梅德站起來:「現在就走!」
十多分鐘後,三個人來到這座建立在市郊的小廠。這時,天色已經是一片漆黑,廠內看起來空無一人。
鄭婕走到門衛室,敲了敲窗子,一個正在看電視的老頭轉過頭,看見是鄭婕,立刻走了過來。
「老何,廠長呢?在不在裡面?」鄭婕問。
「啊,廠長……他昨天下午來過,今天沒來啊。」
「什麼?他今天沒來?」鄭婕有些慌了,「你是說,他昨天就離開這裡了?」
「嗯……我沒有親眼看見他離開。」老何有些尷尬地說,「但我想,他總不會一個人留在這裡過夜吧?」
「他以前不是也有時候留在辦公室過夜嗎?」
「那是廠裡加夜班的時候,但昨天沒有加班啊。」
鄭婕愣在原地,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那他……他去哪兒了……」
梅德和袁濱對視了一眼,都皺了皺眉。梅德走上前對鄭婕說:「反正我們都來了,就到他的辦公室看看吧,說不定他就在裡面呢。」
鄭婕咬著嘴唇,機械地點了點頭。
廠長辦公室在二樓拐角處,三個人很快就到了門口。鄭婕看見房門緊閉,裡面又是漆黑一片,搖了搖頭:「他不在裡面。」
袁濱不死心地上前敲了敲門,沒有任何回應。
「你們能相信嗎?他以前從沒這麼做過——從來沒有不告訴我他的任何行蹤就消失一兩天!」鄭婕焦急地說。
「再打他的手機試試。」袁濱提醒道。
鄭婕趕快從皮包裡掏出手機,撥通餘暉的號碼。
突然,一陣輕微的手機鈴聲在他們附近響起,幾個人同時一怔。
「這是……餘暉的手機鈴聲!」鄭婕大叫一聲,然後立即轉過身。
她呆住了——這個忽隱忽現的鈴聲是從廠長辦公室裡傳出來的。
「餘暉!他在裡面?可他為什麼不開門?」鄭婕困惑地說。
一瞬間,梅德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他先是一愣,然後扭頭對著袁濱喊道:「餘暉出事了!」
袁濱似乎被嚇了一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快,把門撞開!」梅德衝到門口,對著袁濱大喊。
袁濱愣了一秒,然後迅速衝到門口。兩個人用盡全身力氣一起向那道木門撞去。
房門在經過幾次劇烈的撞擊後,終於在一聲巨響中被撞開。梅德和袁濱收不住餘力,兩人一起摔倒在房間裡。
梅德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剛一抬頭,面前的景象幾乎令他心膽俱裂——
房間的橫樑上,懸掛著一具男人的屍體,雙眼翻白,舌頭伸出口腔——早已死去多時了。
袁濱「啊!」地大叫一聲,嚇得魂飛魄散。
鄭婕從屋外衝進來,她看到餘暉懸掛著的屍體,幾乎連驚叫都來不及,就昏死過去。
梅德趕緊扶起她,衝著嚇傻了的袁濱大叫:「快打電話報警……還有,打急救電話!」
鄭婕坐在公安局的會客廳裡,瑟瑟發抖,泣不成聲。梅德和袁濱坐在她的旁邊。
「餘暉兩天沒有回家,手機也不接。所以,你們去他的辦公室找他,發現了他的屍體,對嗎?」韋警官一邊在一個本子上記錄,一邊抬起頭問。
「是的,情況就是這樣。」梅德說。
「鄭女士,」韋警官轉過頭,「經過我們的法醫檢驗,餘暉是昨天晚上十點左右死的。我想知道的是,你丈夫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困擾,或是煩心的事。」
鄭婕仍在啜泣著,她拚命搖著頭:「我想不出,會有什麼困擾能令他走上絕路。」
「他的那家廠,有沒有什麼問題?」
她用紙巾拭乾臉上的淚,抬起頭問:「你指什麼?」
「我是說,是否存在一些經濟方面的隱患?」
她斷然搖頭:「我丈夫把廠經營得很好,生意越做越大。不可能存在你說的問題。」
韋警官注視著她:「那我就想不通了,你丈夫根本就沒有任何自殺的理由——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你們調查清楚了嗎?他真的是自殺?」鄭婕問。
韋警官聳了聳肩膀:「目前還沒有下定論。但從現場來看,餘暉的辦公室裡沒有任何發生過爭鬥的跡象,我們也沒有在他的辦公室裡發現可疑或特別的指紋。再加上,我們的法醫剛才告訴我——餘暉的身上沒有任何外傷,體內也沒有藥物、酒精之類的麻醉物品。所以,我們認為自殺的可能性比較大。」
「當然,這只是目前初步的判斷。」韋警官說,「我們會繼續調查一段時間,再作定論。」
「自殺……」鄭婕茫然地搖著頭,淚水湧了出來,「可是,餘暉他為什麼要自殺?」
「你說他是昨天下午離開家去工廠的,他有沒有說他去廠裡幹什麼?」
「他對我說他去廠裡加班,可我剛才問了門衛老何,他告訴我,這兩天廠裡根本就沒有加班。」
「這麼說,他騙了你?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韋警官皺起眉說。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鄭婕望著韋警官,「我也想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餘暉在離開家之前,難道就一點都沒表現出什麼異常?」韋警官問。
「我想……沒有,我看不出來他和平時有什麼不同。」鄭婕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不過……」
「什麼?」韋警官揚起眉。
「四天前,他說要去拜訪以前的一位朋友,回來之後……嗯,實際上,就是前天,他好像得了一場大病,全身乏力、出汗。而且,還自言自語地說一些胡話……我叫他去醫院看一下,他卻說不用——當時我就感到有些納悶,他怎麼會這樣?」
「說胡話?他說了些什麼?」韋警官向前探了探身子。
「我想想……」鄭婕回憶了一會兒,「他說的話,我完全聽不懂,所以我認為他是在說胡話。」
「他到底說了什麼?」
「我記得,他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滿頭大汗、神情緊張。說什麼『我是第二個……我會成為第二個……』他就這樣一直小聲地重複著這幾句話。我問他是什麼意思,他卻根本不理我。」
聽到這裡,一直坐在旁邊沒有說話的梅德和袁濱感到後背一涼,兩人幾乎在同時顫抖了一下。他們倆對視一眼,不敢說話,眼裡卻是驚恐萬狀。
但韋警官沒有注意到他們,他繼續問鄭婕:「你一點兒也不明白他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我一點兒也不明白。」她回答。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去的是哪裡?拜訪的那位朋友叫什麼名字?」
「不,我完全不知道。我總是不願意把他管得太細,讓他喘不過氣,沒有一點個人空間。」鄭婕說著又問道:「警官,你覺得這件事和他自殺有什麼關係嗎?」
「我不知道,但我們會想辦法弄清楚的。」韋警官說,「好吧,今天我們就到這裡。也許最近幾天,我還會請幾位來局裡協助調查。我想目前你們要做的,是先為餘暉辦理後事。」
他站起來,做了個手勢,示意梅德、袁濱和鄭婕可以離開了。
接下來的兩天,梅德和袁濱幫著鄭婕一起辦理餘暉的喪事。餘暉自殺這件事,在當地掀起一陣不小的風波,整個城市風言風語。鄭婕認為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所以喪事辦得相當簡單,只有一些至親好友前來弔唁。餘暉的後事在三天後徹底處理完畢。
梅德和袁濱覺得沒有理由再留在C市了,他們準備向鄭婕告辭後離開。
從公墓回來的路上,梅德說:「我們該走了。」
鄭婕抬起頭望著他。
「餘暉……這件事,我和袁濱都感到非常遺憾。我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請你節哀順變。」
鄭婕的目光望向前方,似乎在沉思之中。
「如果沒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話……」
「不,」鄭婕轉臉看著梅德,「我想和你們談談。」
「談談……當然,可是……」
「你們現在可以去我家坐一會兒嗎?」
梅德和袁濱對視了一眼,說:「好吧。」
再次坐在餘暉家的客廳裡,梅德竟然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鄭婕還是坐在他們對面的沙發上,她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梅德和袁濱。
「我覺得你們應該跟我說實話。」她突然說。
「什麼?」梅德有些不明白。
「我認為,你們很明顯地對我隱瞞了一些事情。」
梅德抬起頭,疑惑地看著鄭婕,像是在注視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你指什麼?」梅德小心地問。
鄭婕看著他,突然正色道:「你們倆說是來看看老朋友,可是早不來,遲不來,剛剛一來我丈夫就死了——你們真以為我有這麼傻,會以為這是一種巧合?」
梅德嚇了一跳:「你認為餘暉的死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嗎?」
「那是絕不可能的!我們來之前,絕對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袁濱急忙解釋。
鄭婕審視的目光迅速地掃了他們一眼:「那你們怎麼解釋這兩件事——第一,在我丈夫的辦公室門口,剛剛聽到裡面傳來手機鈴聲,梅德就大叫一聲『餘暉出事了!』我當時就感到奇怪,為什麼你不認為那有可能只是他把手機掉在裡面而已呢?難道你從一開始就有感覺他會出事?
「第二,事發當天晚上,我們在公安局。我一提到餘暉說的那句話,也就是『我是第二個』這句話時,你們倆就同時打了個冷顫,然後神情緊張。當時警察沒看到,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一點,你們又怎麼解釋?」
面對鄭婕尖銳的問話,梅德顯得侷促起來:「其實,那天晚上,我只是猜他……可能出事了;在公安局裡,我也只是湊巧……嗯,我是說……」
「聽著,」鄭婕打斷他的話,「剛才我跟你們說的這番話,完全可以不說給你們聽,而是告訴警察。你們不覺得嗎?」
「那……你為什麼不這麼做?」袁濱問。
「因為這幾天和你們的接觸讓我相信,你們不會是殺害我丈夫的兇手——你們只是對我隱瞞了一些事情而已。所以我才坦誠地告訴你們,想讓你們親口告訴我實情。」
「你用『殺害』這個字眼,難道你認為餘暉不是自殺,而是被謀殺的?」梅德說。
「我早就跟警察說了,我不認為我丈夫有什麼煩惱或困擾能讓他走上輕生這條路。所以我認定這件事必有蹊蹺——而你們,絕對是知道什麼隱情的。」
梅德和袁濱緊鎖著眉頭,沒有吭聲。
「怎麼,到了現在你們都不願意告訴我嗎?」
「我……有些事情,我們恐怕不能說出來……」袁濱一臉的無奈。
「我就知道你們肯定是隱瞞了什麼秘密的!」鄭婕厲聲道,「好吧,如果你們堅持不說的話,我只有讓警察來問你們了!」
「不!我們……」袁濱望了梅德一眼,輕聲說,「我們可以告訴你。」 梅德瞪著他,雙唇緊閉。
「行了,梅德。」袁濱的語氣帶有一絲哭腔,「我們四個人守了十年的這個秘密,看來是守不住了。餘暉都死了!我們再在這裡坐以待斃,下一個死的人就是我們!」
梅德重重地歎了口氣:「你說吧!把事情從頭開始,原原本本地講出來。」
袁濱用了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從十年前一直講到現在——終於將整件事情完整地和盤托出。
鄭婕從始至終一直認真地聽,表情極其複雜。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袁濱講完了。
鄭婕懷疑地搖著頭,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說的……全是實話?」
「千真萬確。」
「可是……你們要我怎麼相信這個荒誕的故事?難道你要我相信,是單老師的鬼魂殺死了餘暉?」
說到這裡,鄭婕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我不知道!我們也很想弄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袁濱大聲說,「為什麼單老師明明死了,他還能在筆記本上對我們下詛咒?而且,這次七月十三號溺水而死的那個人又是誰?一切為什麼會這麼巧?」
「還有單老師的屍體究竟到哪兒去了?」梅德補充道。
「天啊……真是太可怕了!竟然有這種事……餘暉從來沒跟我提起過!」鄭婕驚恐地說,「那現在……你們準備怎麼辦?」
「我們能怎麼辦?這件事簡直是離奇、詭異到了極點!我們完全處在一團迷霧之中。」袁濱說。
「但現在,我卻覺得有了一點兒線索。」這個時候,梅德開了口。
「什麼?」袁濱不解地望著他。
「餘暉出事那天下午,他不停地念叨著『我是第二個』這句話?」梅德問鄭婕。
鄭婕點了點頭。
梅德緊閉著嘴,顯出深思的樣子。
他突然轉過臉,望著袁濱:「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被我們燒掉的那個筆記本裡,分別寫的我們四個人會怎麼死?」
袁濱被嚇了一跳:「別開玩笑!我當時只是晃了那麼兩眼,就嚇得魂不附體,哪裡還敢認真看?再說都過了十年,就算是看清楚了也早就忘了!」
「你仔細想想!能記起來一點也好!」
「你不是也看了嗎?梅德,你記得嗎?」
梅德咬緊嘴唇,過了一會兒,他猶豫著說:「我……隱約記得一些,但是,我不能肯定。」
「你記起了什麼?梅德!」袁濱焦急地問。
「是的,我有些想起來了。當時那個本子上,好像有一句話就是『你們中的第二個,會被吊死!』」梅德抬起頭,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