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是反常,「秀逗」最上面一層檸檬酸化了,董紫蘇意外地嘗到了超級的甜,甜到她都花了眼,看著登記完的那對新人幸福的背影,那女的變成了自己,但是那男的仍舊是個影子。她癡癡地看著,想著,想回頭的一瞬間,她的那個「他」將是怎樣石破天驚?她正迷失著,電話響了,紫蘇一接就跳起來了!
紫蘇驚訝得說不出話了,她的閨密,5年前去美國讀研的老同學艾佳,要回來結婚,先向她咨詢結婚登記程序。帶著帥哥博士,打著「飛的」,只為回來結婚!
紫蘇聽著電話就開始邊抽搭邊抹眼淚,像個小心眼的小女人,完全是本能釋放,酸酸地說:「你嫉妒死我了,不,我還嫉妒你那小老公,那『愛誰誰』,他把我閨密搶走了。」
艾佳在那邊還繼續得意著說:「親愛的,你可真是個結婚狂,乾脆我給你捎回個男人來吧,說,你要什麼樣的型男?陽光的,還是悶騷的?」
紫蘇啐一口,把嘴裡的糖吐了:「去你的,說正經的,啥時回來?我去機場接你……」
董紫蘇心花怒放了,破天荒第一次拿起了一塊糖,這次是自己主動剝了糖紙塞到嘴巴裡的,她也第一次品味了太妃糖的美妙。女人可以沒有男朋友,但絕對不可以沒有閨密。閨密就是內衣,貼身的,溫暖似自己的第二層皮膚,隱藏著她三圍的尺碼。
董紫蘇幸福洋溢,艾佳出國五六年了,紫蘇攢了太多的話要和她說:相親,失敗;再相親,再失敗……她的生命似乎只為那個未知的男人數著日子過,她一定要倒盡苦水,說個三天三夜。
為此,董紫蘇為閨密果斷地推掉了下次相親,她現在只想見一個人,那是艾佳。
但是,時空開了個小小的玩笑,艾佳世界末日一樣地來電話了,她在西雅圖的機場辦理出關時被查出護照過期,只能等她回領事館處理完了才能回國。而她那位在美國土生土長的男友藍博,中文不好,從沒來過中國,現在已經上了飛機。艾佳急三火四地拜託董紫蘇去機場接藍博,最後還要跟個媽一樣地囑咐一句,藍博比她還小一歲,簡直就是個沒長大的大男孩,他甚至把手機落在艾佳手裡……
董紫蘇一急,立即找了個紙板,拿馬克筆寫了個大大的「藍博」,開著單位的下鄉扶貧車就奔機場了。底盤那麼龐大的吉普車真的跟去救災似的,但是機場高速被堵得七橫八豎,前面出了交通事故,救護車也飛不過去。
一架飛機掠過,紫蘇更加洩氣,只好使勁捶喇叭,一切都亂了套。
擁堵的車輛還是紋絲不動,現場更加混亂,有個女人在絕望地大喊「救命」。
在離紫蘇二十多米的地方,傷員躺在地上,傷員家屬大哭著找醫生。頓時,哭喊聲、喇叭聲一片混亂,跟災難大片似的。可是現實不是電影,沒有從天而降的英雄,永遠不會想什麼來什麼。
正在所有人都絕望時,高速公路對面的車道響起刺耳的剎車聲,一個小伙子從出租車裡跳出來,一眨眼就翻過了護欄。速度快到讓董紫蘇看不清他的模樣,只看見陽光一閃,刺來鑽石般的光芒,那是他耳朵上的一枚耳釘發出的。董紫蘇被閃到眼前一片白光時,「耳釘」就已經跑到傷員眼前了。
「耳釘」扒開人群,看傷員,大驚之下喊的是英語:「HeisdyingNow(他快不行了)!」
傷員家屬快哆嗦不成樣了,直愣愣看著「耳釘」蹲下,摸傷員的脈搏,扒看傷員的眼皮,檢查傷員的傷口。聽「耳釘」拿不大流利的中文說:「面色青紫,內臟挫傷出血,肋骨和鎖骨骨折,雙肺廣泛挫傷積血……這是血氣胸!」
傷員家屬「撲通」給他跪下哭喊道:「你一定是醫生,你救救他吧!」
「耳釘」往後一退,有些膽怯地看著滿地的血:「我?哦,他已經休克,脈搏微弱……」
傷員家屬幾乎撲到「耳釘」身上,就差磕頭了,哀求著救她丈夫。「耳釘」遲疑著,終於下了決心:「好吧……我是醫生……他脈搏消失了,必須立即開胸引流!」
所有人都嚇呆了,驚訝間,「耳釘」從包裡拿出一把小瑞士刀,打開了刀刃。
「耳釘」要拿水果刀開胸!
一直看著現場的紫蘇雙手抓著車門,要把車門拽下來了,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是在電影裡還是在高速公路上。
「耳釘」割開傷員的衣服,剛要下刀,突然停下了,發現關鍵之處了:這裡沒有急救設施,沒有腎上腺素,沒法電擊。最要命的是,傷員必須有意識,才能配合他。
「耳釘」恨不得扎自己一刀了,大喊:「嗨!誰可以讓他吸氣、呼氣?Comeon!Wakehimup!(弄醒他!)誰可以?快讓他呼吸,我得做肺部穿刺,放出淤血,他不可以昏迷!」
紫蘇擔心地看著這一片混亂,傷員家屬呼天搶地的,見人就問,抓住人就跪:「救命呀!誰能弄醒我丈夫呀?」
紫蘇被傷員家屬抓著,心裡一緊,猛地想起她哥董半夏那一抽屜的針來了。
董半夏是個針灸奇才,他從來沒學過針灸,可是看著他爸留下的針灸圖譜,不但經常把自己紮成刺蝟,董紫蘇也捎帶成為他的實驗品。董紫蘇也因此知道了什麼叫合谷、內關、湧泉、足三里……所以此時,紫蘇也跟被她哥紮了穴位一樣,神經高度緊張,激動著,迅速回憶著她哥說過的,「手上的合谷穴,還有手腕上的內關穴,嘴唇上的人中,頭頂的四神聰穴,都能把昏迷的人扎醒……」
紫蘇「啪」地一關車門,上戰場似的狂奔而來,她現在需要用一根銀針來見證奇跡。所有人都給嚇蒙了,紫蘇大喊:「誰給我根針?尖的東西也行,扎穴位的!」
圍觀的人立即翻找,大家遞過來鑰匙,遞過來筷子,遞過來發卡,紫蘇急得團團轉,仍舊沒發現中意的。突然,一道閃光——那是「耳釘」耳朵上的時尚耳釘發出的——此時發出了生命的信號。
紫蘇來不及解釋,或者根本沒法解釋,硬是過去揪著「耳釘」的耳朵,把耳釘拆了下來,抓得那大男孩直叫喚,大喊:「你想幹什麼?」
「救人!」紫蘇吼了一聲,拿起耳釘,向著傷員的人中刺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傷員仍無反應,紫蘇急了,抓起傷員的手腕,衝著手腕上的內關穴狠狠咬了下去。手腕都出血了,傷員家屬終於受不了了,撲過來抓紫蘇:「你幹嗎咬他?他已經受傷了……」
紫蘇使勁扒拉開失控的傷員家屬,大吼:「走開!我在救他!」紫蘇下口再咬,傷員突然身體抽搐了一下,紫蘇仍舊使勁咬著手腕,手指甲掐進了他的虎口。「耳釘」被紫蘇一連串的動作弄得目瞪口呆,但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紫蘇使勁堅持著,傷員虎口都掐出血了……
終於,傷員「啊」的一聲,痛醒了。紫蘇站起來,抹了把嘴邊的血,沖「耳釘」下命令:「哥們,該你了!」
「耳釘」終於從驚恐中回過神來,數了下傷員的肋骨,立即下刀,一股濃血噴出,傷員終於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鮮血汩汩往外放著,傷員的臉不再青紫了。
人群歡呼,救護車上的醫生抬著擔架跑來,這一刀為他們搶救傷員贏得了時間,真是「生死時速」啊!
傷員家屬對救命恩人千恩萬謝,不料,「耳釘」聳肩、搖頭,說出了嚇人的話:「我不是醫生。」
紫蘇一把揪住了「耳釘」,眼珠子快瞪出來了:「什麼?!你不是醫生就敢拿水果刀,開胸放血?」
「耳釘」出語更驚人:「我只是剛從醫學院畢業,從來沒做過手術。」
紫蘇急了,這不是草菅人命嗎?
「耳釘」一頭霧水地問:「什麼叫『草菅人命』?」
紫蘇繼續痛斥著:「你還敢明知故問?你拿人不當人,你把傷員當成實驗室的小白鼠了。」
「耳釘」很委屈地辯解說:「不,我全部都按書上講的來搶救傷員。算了,我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人救活了,Whocares(誰在乎呢)?」
「Whocares?愛誰誰?」紫蘇為他的不負責任而氣憤著。
「耳釘」卻樂了:「OK,你翻譯得很完美,不過,看起來你比我還草菅人命。又咬又掐又扎半天,簡直就是巫術,跟印第安人的巫術一樣。」
紫蘇連連譏笑:「真沒見識,那叫針灸!我針刺的是人中穴,咬的是內關穴,掐的是虎口,這些穴位都可以讓昏迷者甦醒。」
「耳釘」更不屑,歪眼看紫蘇:「誰相信呢?那不是科學,《柳葉刀》雜誌上根本就沒見過。」
紫蘇現在簡直痛恨到底了,連針灸都不知道的文盲也敢下刀?她現在只想讓他見識見識,什麼是科學。紫蘇拿著他的耳釘,一把抓起了他的手,往他的虎口上扎去,「耳釘」被扎中了虎口上的合谷穴,叫喚著半條胳膊都麻了,他不能開車了……
紫蘇得意地教訓他:「這就叫科學!中國的國粹!你要是還不信,我可以再扎你的腿試試。」
「耳釘」後退著,驚恐中,唧唧哇哇全是美國俚語。
二人過招未完,紫蘇的手機響了,一接到艾佳的電話就道歉,為了這個割人如牛排的「耳釘」,她愣是誤了接藍博。
不料,她還沒說完,「耳釘」突然衝過來,興奮地給了紫蘇一個大大的擁抱。原來,紫蘇要接的人就在眼前。
這「山寨醫生」居然是艾佳的男朋友藍博?藍博也驚訝地直摸耳朵,他也不敢相信,要拉穿他耳垂的「功夫女俠」就是紫蘇。
紫蘇命令藍博上車,去艾佳家的老房子,艾佳剛才交代過,她父母正在海南旅遊,很快就回來。
吉普車猛地加速開出,發動機的聲音和紫蘇的心跳聲一路狂奔。她開著車,懷裡還抱著那個紙板,上面寫著藍博名字的紙板,緊貼著她的心臟。而藍博始終盯著她,大男孩似的壞笑著。
董紫蘇一個急剎車,前額碰到風擋玻璃上,訓斥一句:「看什麼看!你上賊船了?」
藍博嬉皮笑臉地不說話,但是幾個月後,他就把答案告訴紫蘇了,當時賊似的笑,是因為紫蘇一直在抱著「他」,他很希望這輛車變成一顆地球衛星,永遠繞軌道而行,沒有終點,想跑多遠跑多遠。
而此時的董紫蘇,剎車時她腦袋碰得眼冒金星,那些星星跟桃花瓣似的,在和藍博目光接觸的一瞬間,她看到那個模糊的背影回頭了。也就是說,董紫蘇夢裡的桃花,在不該開放的時間和地點,反季節地開放了。
上夜校對30歲的董半夏來說,的確有點反常,甚至帶著點小陰謀。但並不是像他媽說的,是為逃避相親。董半夏是個電力公司的電工,因為是國企,旱澇保收,何況他還是俗話說的「緊車工慢鉗工,吊兒郎當是電工」,他的工作悠閒,不出大力,被人稱作「金藍領」。所以,董半夏不需要像個危機十足的白領一樣,為職場政治而拼文憑,也不用像個找不著工作的大學畢業生似的,來夜校再拿個證書當敲門磚。
董半夏的秘密在他的書包裡,那裡面裝著他家的古書,他爸爸他爺爺留下的針灸古書,「惟一堂」的祖傳古籍。這也是他們董家的一個雷區,為這塊牌子,他爺爺他爸爸都丟了命,而他現在,也像個有堅定革命信仰的地下工作者,前仆後繼,不顧趙燕子的阻攔,非要去趟這個雷區。不過,董半夏想觸摸到真正的「雷」卻很吃力,因為他要讀古代醫書,別說古代漢語晦澀難啃,他連一些繁體字都看不懂。當年,董半夏為了讓他妹妹上大學,他只上過技校就工作了,古文對他來說就是天書。所以他得弄明白那些古老的符號後面藏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