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字輩為「寶」字,「寶玉」這個名字是滿腹經綸的爺爺起的。在勘探隊裡長大的孩子,注定要比城裡的孩子吃更多的苦。該讀書了,找不到學校,托人找到了,要麼走很遠的山路,要麼聽不懂當地的語言。待差不多聽熟了當地方言,我們又要搬家、轉一次學。
春天,崎嶇的山路常常被山霧蒙得看不見一丈遠,雨下起來沒完沒了。夏天,遇上蛇遇上小野獸還是常事。到了冬天,山裡早早地就披上了白素色的銀裝……這樣的日子也沒過上幾年,到了史無前列的「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學校停課了,學自然也就上不成了。
然而,遇到波瀾壯闊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像父親這樣的家庭出身、這樣的學歷、這種性格和從事這行職業的人,外加上對學術的固執已見,對事業的忠誠,對工作的執著認真,他是注定要受到迫害、衝擊,注定是要吃苦頭的。
剛開始,作為擔任大隊長職務的「老八路」許紅心,也弄不懂「文化大革命」到底是革的什麼命,怎麼革法,他還竭力保護像父親那樣的一批地質找礦尖子,要確保找礦任務和工作不受影響。後來,形勢完全超出了人們的所想,全隊鬧革命,一些剛地質學校畢業進隊不久的年輕職工個個成了造反派、紅衛兵,成天穿著綠軍裝、戴著紅袖套到處亂竄,口口聲聲喊叫:「造反有理」。而知識分子、幹部、家庭出身不好的技術人員個個遭到批鬥。
耿直忠厚又沒太多文化,一腔熱血只想幹好工作的大隊長許紅心,他對政治的不夠關心,這自然是吃虧的。許八路人好,對黨有著無比深厚的感情,到後來他吃虧就吃在不會迎合著階級鬥爭,而是一個勁地牴觸、消極,依舊抓生產、抓找礦。
沒想到的是許八路自已成了「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被公開批鬥。沒過多久,父親成了「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並和許八路一起被關進了「牛棚」洗心革面。
農村的學校關了,學自然是沒得上了,帶弟弟妹妹,種菜,砍柴,更多的就是打架,成了我的主要工作。地質子女也成幫、成派地鬥起來了,有的穿著綠衣服,心前戴著毛主席像章,腰上束著寬寬的皮帶,戴著紅袖套耀武揚威,跟著紅衛兵一起,抄了東家抄西家。而我們這些父親是「牛鬼蛇神」的子女又成了他們的批鬥對象。不服氣的我們自然要用拳頭跟他們說話。
黨的「九大」以後,劫後餘生的父親在許八路的強烈干預下,才回到總工程師辦公室的技術崗位。那時,我已是個半大的孩子了,已在大隊辦的子弟學校裡讀了一年的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