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騙戰爭 第42章 四十二
    沒有目標的路途,是這個世界上最漫長的旅程。沒有休止的等待,是這個世界上最漫長的時間。等待,會讓時間刻度變得毫無意義,等待,會讓林花謝了春紅,空餘滿腔遺恨。

    我一直站在南寧大沙田那根站牌柱下等啊等,我也嘗試著去抱那根站牌柱,沒有人把我當做神經病,只是有位大爺好心地勸我:「小伙子,這東西又賣不了多少錢,別拔了,你又不是魯智深,你拔不動的。」

    於是,我就放棄了對那根柱子的熱情擁抱,我就執著地等啊等,直到我白髮蒼蒼的時候,我依然沒等到我想見的人,於是,我劇烈地咳嗽著,吐了一口殷紅的鮮血,看著緩緩西沉的血色夕陽。於是我蘸著血跡,用顫抖的手,在地上寫下了一行詩: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然後,又意興闌珊地畫了一朵鮮紅的水仙花,最後,我的手臂重重地垂了下去。耳邊傳來熟悉的聲嘶力竭的呼喊聲,聲音越來越微弱,越來越遠了……

    當然,這只是電視劇裡的狗血劇情。其實,我等到九點鐘的時候,沒有看到水仙兒到場,我的心就涼了半截。她說過,如果九點鐘的時候,她還沒來,就是她不想跟我一起走。我原本計劃著,利用著路途上共處的關鍵時期,不斷地強化溫情攻勢,比如說說我奶奶講述的鬼故事,打動她那顆悸動不已的少女之心。我爭取在水仙兒到達目的地之前,徹底地把她拿下。可是,目標沒有出現,我一下子就木了。

    還好,小喇叭在九點一刻的時候,及時地出現在我的視野裡,我想,水仙兒沒來,小喇叭來了,我是不是該退而求其次,利用旅途時光,把小喇叭拿下算了?

    小喇叭是帶著滿臉驚恐、慌張的神色跑到我身邊的,他一見面就喊道:「快走,他們發現了,快追上來了。」

    小喇叭是加盟連鎖的正規軍,不像我這樣的,屬於錢二彪的小團隊,想走的時候,光憑錢二彪一個人也留不住我。而小喇叭隸屬於鉑金利公司有效編製,管理更加完善,大部分人都還是傳銷的幫兇,但小喇叭想走的時候,首先就要逃脫他們的監控。

    顯然,小喇叭暴露了行蹤。小喇叭向我簡單描述了他的狀況,本來,小喇叭這樣已經經過洗腦、並上交了門檻費的成員,是不會被重點監視的。但是,當小喇叭乘著大家忙著打牌無人注意,偷偷背著包出門以後,被一個同事撞了個滿懷,那同事詫異地說:「你怎麼背著包?你要去哪裡?」

    小喇叭一下慌了,不知道說些什麼了,忽然,他靈機一動說道:「主管安排我一個秘密任務,不能告訴你。不相信你回去問他!」

    那同事就回去問主管了,那同事如此之好騙,一是因為小喇叭的日常表現良好,從來沒有透露出想要離開團隊的計劃,二是因為那位同事就是如此好騙,死心塌地做加盟連鎖的人,都是很容易上當的人。

    可以料想,小喇叭那位同事回到住處後,一問主管,事情就露餡了。這幫人肯定不會如此輕易地把小喇叭放走的,小喇叭急切地催促著我:「咱們快走吧!」

    我是很想離開,可是水仙兒還沒來啊!我說過要帶她一起走的,我怎麼捨得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受苦啊!

    我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小喇叭忽然緊張地躲到了我的身後,我遠遠地看見,有幾個人凶神惡煞般朝我們這裡衝過來。

    事不宜遲,我掏了三百塊錢,塞進了小喇叭的口袋,又把小喇叭塞進了剛剛到站的一輛公交車裡,我對他說:「在火車站候車廳裡等我,記得有事找民警,如果火車要開了,我還沒有到,你就一個人離開,不要管我。」

    小喇叭還想說什麼,公交車門已經關上了。合肥火車站那位黃牙大叔讓我買了一本登載有生男生女訣竅的列車時刻表,所以,我知道,下午有一班開往南昌的火車,也是我們計劃搭載的那班列車。

    公交車啟動了,那幾個男子也衝到了公交車站牌,他們跟著公交車一邊喊,一邊追,我的心狂跳起來,終於,那公交車沒有理會這幾個人,屁股竄出一陣黑煙,就絕塵而去。

    我心裡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我深深地讚美了這個公交車司機缺乏職業道德的做法!有的時候,好和壞都是相對的,如果公交車司機一念之仁,把車停下來等這幾個奔跑的顧客,那我親愛的小喇叭校友估計又要在廣袤的大沙田多滯留一段時間了!

    這讓我想起一個故事來。從前,有個和尚跟一個屠夫是好友。和尚早上要起來唸經,而屠夫要起來殺豬。為了不耽誤各自工作,便約定早上互相叫對方起床。多年後和尚與屠夫去世了。屠夫去了天堂,和尚卻下了地獄。屠夫天天做善事,叫和尚起來唸經。相反,和尚天天叫屠夫起來殺生。善與惡是相對的,對與錯也不是絕對的。你做的東西往往都是你認為對的,卻不一定是對的。

    所以,後來回到合肥,每當我看見有公交車司機在站台扔下幾個奔跑著的乘客時,我都會辯證地去想,這司機也不見得就是錯的。也許,公交車司機因為等待那幾個乘客,便會錯過下班回家時將老婆捉姦在床的好戲!

    那幾個年輕男子沒有追上公交車,便氣勢洶洶地朝我走過來,他們顯然看見了剛才我和小喇叭拉拉扯扯的親暱舉動。我這個人絕對不適合做壞事,我和楊彩燕親密接觸了一回兒,便被水仙兒看見心生不滿,到現在也不肯來赴約。我和小喇叭親密接觸了一回兒,便惹得這幾個彪形大漢來找我的麻煩了。

    還好,我也不是嚇大的,當他們問我是否認識小喇叭時,我不住地搖頭,我有些氣憤地說:「你們是說剛才那小子吧?想找我借點錢,我一看就是騙子,一下子就把他推開了。」

    他們打量了我一番,滿臉都是懷疑之色,最終,還是不甘心地離開了。

    我也離開了公交車站牌,看來水仙兒不會主動來這裡了。我不能守株待兔,我要去積極找尋。我背著包,沿著那晚送別水仙兒的路線,走到了我們分手的那個巷子,昨晚今日此巷中,人面月色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巷子依舊臭烘烘。

    我在巷子附近來來回回走了無數趟,甚至我還試探性地鑽了幾棟居民樓,就是沒有找到水仙兒的任何蛛絲馬跡。

    一晃眼,時間就要到中午了,我看了一眼電子錶,已經是十二點多了。我再不動身,就要錯過那班火車了。小喇叭估計還在火車站望眼欲穿地等著我呢!

    終於,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清瘦的身影。

    可惜,那是個男的,那是胡鐵柱,胡鐵柱看到我,詫異地問道:「你,怎麼還沒走?」

    我歎息著說:「唉,你可以抱得美人歸,我卻等不到我要等的美人啊!」

    胡鐵柱不再理會我的揶揄,一推我說道:「你趕緊走!今天錢二彪來了,勸不動大家就氣呼呼地回去了。但是,我聽說好像公司裡的人也聽到了風聲,要整治我們這個團隊。我們也都抓緊時間要跑路了,我剛剛就是打電話回家催要路費錢了。你趕緊跑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有些不放心地問道:「你們,不會有麻煩吧?」

    胡鐵柱忽然展現出了他陽剛的一面,他用命令的口吻對我說道:「我們幾個人說好了一起走,不會有問題的。你,趕緊走!你不要總是操心別人了,現在錢二彪最恨的人就是你,要是被他看見,你又要倒霉了。」

    其實,我還是真有些擔心大家的安危,畢竟相處了這麼久了,日久生情了。而且,他們都是我策反的,如果他們不能成功離開這裡,我會有非常嚴重的挫敗感的,就像一個屎殼郎,費盡力氣把一個大糞球從遙遠的草原推到家門口時,卻被一場暴雨沖得乾乾淨淨一樣。

    還有,我真的就這樣,帶著無限遺憾和憂傷,離開我生命中的那朵清新雅致的水仙花嗎?在胡鐵柱的催促下,我只好又來到了大沙田廣場的公交車站,登上了一輛開往火車站的801路公交車。

    中午的公交車空蕩蕩的,我往投幣箱裡投了一張五塊的紙幣,後來上車的乘客不多,過了好幾站,我才收回來三塊錢,我腦子裡只是想著水仙兒,也沒有心思再收錢了,我便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看著窗外的陌生的風景,想著昨晚那讓人心醉的夜色和讓人心碎的水仙兒,我竟然,終於,忍不住讓淚水濕了眼眶!

    這是什麼邏輯?為一個那麼離我那麼遠的女孩,我潸然淚下了,我從未貼近她的身體,也未曾走進過她的心扉,我怎麼能這麼不爭氣地就哭了呢?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裡看了我幾眼,終於忍不住勸我道:「小伙子,別哭了,不就是一塊錢沒有收上來,至於哭成這樣嗎?我敢擔保,你在後面幾站還能收到錢的。」

    這個師傅心腸真好,我敢確定他不是那個把追車的乘客拋在站台的那位司機,我也敢確定,當他下班時,他老婆房裡的男人,已經準時地爬窗子走掉了。

    到了火車站,那趟南昌的火車馬上就要開車了,我急急忙忙地趕在停售前買到車票,又火急火燎地衝進候車大廳,尋找小喇叭的身影。

    已經開始剪票了,我估計小喇叭已經登車了,我告訴他,如果我沒準時趕到,他就先走一步,這個王八蛋,還真是做到了這般絕情!

    我上了火車,順著車廂走了兩個來回,也沒找到小喇叭,我猜他一定就在這趟車裡,大概是他在廁所,錯過了我的找尋。

    後來,我才知道,小喇叭根本就沒上那趟車,他一直在候車廳等我,我沒到,他就沒買票,我們淹沒在候車廳的人潮中,彼此都沒遇見。而小喇叭在候車廳窩了一夜,第二天,才坐了同一班列車,踏上了歸途。小喇叭回到合肥後,沒多久,就找到我了,只是一直沒還借我的300塊,時間長了,大概就忘記了,我也不好意思提,只好在他結婚的時候,給他打了張白條。

    而我,只能孤單單一個人,把對水仙兒的滿腔思念,撒在漫漫的旅程中。

    火車上的人不是很多,相比較來的時候高朋滿座的場面,現在有些蕭條了。我找了個座位坐下,明明車上有一些空位子,但是我還是有意湊到了一個女孩子身邊,我是在火車上碰到水仙兒的,現在我又把她弄丟了。在哪裡跌倒,我就要在哪裡爬起來,我看看那個女孩子長得還順眼,便開始跟她搭腔了。

    三句兩句一說,我們就找到了共同語言,她居然也是從大沙田加盟連鎖行業裡跑出來的,我們痛陳了一番苦難的生活,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觸!可惜的是,我們倆周邊的一群倒霉孩子,馬上也加入了我們的話題,恰到好處地澆熄了我們即將點燃的熱情。

    這群倒霉孩子,倒不是拆遷辦的工作人員,他們也是從大沙田加盟連鎖行業裡跑出來的一群倒霉孩子!一個個唾飛沫濺,都義憤填膺地批判著這個騙子行業,我發現,整天呆在大沙田,接觸那些執迷不悟的頑固分子,我都對達爾文的進化論產生了深度懷疑。現在,在火車上,遇見的都是頭腦清醒的同仁們,我的心裡才好過一些,我們人類幸好不是往蠢蛋方向進化,大部分人還是越來越聰明的。

    說著說著,整個車廂的人,都離開了各自的座位,參與到我們的討論中來,這一趟列車,竟然是反傳銷專列,運送的都是從傳銷逃離的人才們,媽呀,太壯觀了!

    只有一個廣西人是個正常的旅客,他用蹩腳的普通話說:「哎呀,現在這個東西,太害人了,如果不好好管控,會害了整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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