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詞叫越描越黑,有個詞叫欲蓋彌彰,有個詞叫適得其反,有個詞叫此地無銀三百兩。這些先輩們留下的詞都告訴我一個道理,不要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也許,我不解釋倒還好,解釋了反而讓水仙兒更加反感。現在既然見著了水仙兒,我還是抓緊時間說點正事吧!比如,問一下她家裡大概有多少存款,養了多少頭牛等等。
我很想抓住水仙兒的手,大聲對她說:「跟我走吧,天亮就出發!我沒有車子,沒有票子,也沒有房子,但是你只要嫁給我,我至少能能擁有妻子和兒子!」
可惜,面對女孩子的時候,我永遠做不了行動派。我們沉默了很久,我也在夜風裡猶豫了很久,我暗自對自己說:你個傻瓜?你還想在多年以後,為自己曾經的懦弱而後悔痛心嗎?人生何其短,美女何其遠,好不容易對上眼,不能等太晚。萬一淪為他人婦,向誰去哭喊?
我鼓足勇氣,似乎要用盡全身氣力,吐出來的聲音卻如同蚊子哼哼,我紅著臉對水仙兒說道:「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水仙兒楞了一下,問道:「你說什麼?」
不知道是我的聲音太小,還是大沙田的蚊子聲音太大,干擾了視聽。
我豁出去了,提高聲音說道:「水仙兒,你願意和我一起離開這裡嗎?」
我看見水仙兒的臉有了一絲緋紅,卻沒有回答我的話。
那晚的月亮,特別的晶瑩剔透,也特別的溫潤柔美,明明掛在遙遠的天邊,卻把我心裡每個角落都照得亮亮堂堂。月下的水仙兒也如同一個羞澀的新娘,靜靜地,在夜色裡悄悄綻放。
我時而看著嬌媚的月亮,時而掃一眼溫婉的水仙兒。我像一個遊蕩在夏夜裡的飛蛾,看見了最美麗的光華。
我輕輕地說道:「其實,從火車上分手後,我就從來沒有忘記過你。我期望在某天在某個街頭,能看見你蹁躚的身影,我又不由得擔心,你也淪陷在這個人性被扭曲的漩渦裡。今天看見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麼開心,又有多麼難過!開心的是,我終於又遇見了你。難過的是,你也被騙到這裡,吃了很多苦頭。這裡的加盟連鎖,雖然還有許多人為之瘋狂迷亂,但注定會以悲劇收場。我知道,你也看得很分明。所以,跟我一起走吧!無論你去哪裡,我都會陪著你!」
水仙兒抬起頭,我看得出她明亮的眼睛流淌著些許感動,我也對自己的表現頗為滿意,雖說我這人見了女孩子就笨嘴拙舌,但在今天這樣一個關鍵的場合,我還是有著不錯的臨場發揮。
水仙兒的聲音有些異樣:「在這裡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我見識到了各種醜陋,除了處心積慮的欺騙,還有唯利是圖的爭鬥,夫妻反目、父子相殘、姐妹背叛,為了一個虛妄的發財夢,不惜將最親愛的人推進火坑。人世間最美好的情感,在這裡似乎都蕩然無存。我曾經的閨蜜,小時候一塊棉花糖都要和我分享,一直把我當做最貼心的妹妹,現在為了從我這裡搾取3500塊,竟然把我關起來,連口水都不給我!我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中了什麼邪?還在瘋狂地鼓吹著那個愚蠢可笑的夢想!現在,我真的很難再去相信任何一個人!你說願意陪我到任何地方,說得那樣輕鬆,那樣簡單?可是,你瞭解我嗎?你瞭解我的家庭嗎?你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性格的人嗎?我是湖南人,你是安徽人,難道你也要跟著我去湖南嗎?」
我剛想說話,水仙兒又激動地說開了:「你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回到父母的身邊,做他們的乖乖女,不再相信任何輕易草率的諾言。你明天也趕快回去吧,你的家人也在等著你呢!」
我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當水仙兒提出那些問題,我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也沒想過那麼多,只是,見到她的時候,我就很開心,像一隻餓了三天的屎殼郎,看見一堆冒著熱氣的牛糞一樣開心。
我可能是不懂愛情,但是丘比特這個小流氓在射箭的時候,從來不思前想後,更不會做個SWOT分析,看看兩人家庭合不合適、性格合不合適、地域合不合適、性別合不合適。他總是想射就射,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感受。我卻要為丘比特的率性和自私買單了,當水仙兒問起我怎麼不先做調查、再做分析,然後根據我們的匹配程度決定是否表白的時候,我確實有些啞口無言了。
我承認,我很衝動,但是正是這種不顧一切的原始衝動,才代表了我內心深處真正的聲音。因為愛情,不畏蜚短流長,所以一切不是功利的模樣,因為愛情,來的時候瘋狂,所以沒想婆媳矛盾和婚房。
一見鍾情是很傻的事情,沒有經過相互的考察,很容易悲劇。比如親愛的傑克如果不是碰上一見鍾情的露絲,憑著他矯健的身體,在泰坦尼克號沉沒後,他應該沒那麼容易就掛掉的。當然,如果露絲沒有那般妖嬈的面容和身材,傑克也沒那麼簡單就墜入情網的。
我對水仙兒也不是看了一眼,就驚為天人,非她不娶了。我們在車上呆了一整天,順著火車震動的節奏,才慢慢地增進了一些瞭解。我眼裡的水仙兒,單純可人、溫柔善良,和現在大沙田這個悲憤多疑、老成世故的姑娘完全就是兩個人。
我知道,水仙兒變成這個樣子,多半是因為在大沙田受到的傷害和刺激,加盟連鎖不僅給了她肉體上苦楚,更讓她誠實善良的信念受到了打擊。
我看著那輪玉盤一樣的月亮說:「水仙兒,你知道嗎?我來到南寧這麼久,從來沒有看到過今晚這麼美的月色,這麼美的夜景!月亮,還是那輪月亮,城市,還是那座城市,因為有你,一切都變得不同了,往日煩悶的熱風,今晚猶如情人輕柔的低語,往日憂傷的月光,今晚恰似上天深情的撫摸。你可以說我太衝動,太草率,甚至你說的那些問題,我連想也沒有想過,可是我真的只有一個簡單的願望,你能開開心心,我就開心了。」
水仙兒不再說話,低著頭,兩根手指不斷地糾纏著,看得我心裡相當糾結。
我索性也就放開了,我問水仙兒:「今晚,你來找我,就沒有其它話想對我說嗎?」
水仙兒把小巧的下巴抬了起來,她修長的睫毛忽閃了幾下,我看見她明淨的眼睛裡突然多了一點淚花,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沒有什麼話,我只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這一刻,一切似乎都靜止了。風停了,嘈雜的人聲我也聽不見了,整個世界似乎都消失了,我的眼裡只有水仙兒那一對盈盈秋水般的眸子,倒影著這個夜晚最美的風景,看得我有些癡了,醉了。
跟電視裡情節動情時深情擁抱的鏡頭不一樣的是,我就像根木頭一樣,呆呆地站著,不敢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多年以後,回顧這個畫面,我還是對我當年令人髮指的木頭行徑不能釋懷。我簡直對自己恨得牙癢癢,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耳刮子,我估計,水仙兒對我的恨意一點兒也不亞於我。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了,周邊人對我們倆玩木頭人遊戲的耐力紛紛都翹起大拇指的時候,我終於清醒了,我又一次發起了邀請:「明天,跟我一起走,好嗎?」
水仙兒歎了口氣,搖搖頭說:「跟著你又能去哪裡?我肯定是要回家的,你也要回到你的老家的,一起走,也無非我們就是在車上多呆一段時間罷了,沒什麼意思。我們相隔這麼遠,不太有可能的,你也要實際一點,剛才那個女孩,我看就挺好的。」
果然,水仙兒還是誤會了我和楊彩燕,如果她沒看見我們親暱的場面,她會不會在乎距離的隔閡呢?
我有些著急地說道:「剛才那個女孩,是我們那個團隊的,因為被騙了傷心,我安慰了她一下,我和她真的沒有什麼的。」
每次說這樣的話,我都覺得很假,可是真的沒什麼啊,我都沒有趁機揩油,連楊彩燕的皮膚彈性如何都搞不清楚啊!我甚至想舉例說明,剛才我和水仙兒深情對望的時候,我一直很規矩,這充分證明了我擁有正直人品和榆木腦袋,以及面對女人的弱小膽子!
水仙兒馬上說:「你跟她又沒有關係,真的跟我沒有關係。再說,我跟你也沒有什麼關係,你不用解釋你們的關係。」
水仙兒的繞口令除了把我繞得頭暈,更讓我頭疼,這姑娘算是認定了我和楊彩燕有一腿了。我冤枉啊!早知道這樣,我剛才就把楊彩燕全身上下都摸個遍,然後,得意洋洋地對水仙兒說,沒錯,我們有關係,快要發生了。
我還是懇求著水仙兒:「不管以後如何,能跟你多呆一陣子,我也很開心。明天早上八點,我就在大沙田廣場的公交站牌等你,如果等不到你,我就一直站在那裡,永遠不離開那根站牌柱!你聽說過尾生抱柱的故事嗎?尾生與姑娘約會,在橋洞下第三根柱子見面,結果到時間姑娘沒來,河水漲了,尾生抱著柱子不願意離開,後來被淹死了。我就是現代的尾生,看不到你,我就一直抱著柱子。」
水仙兒說:「人家會把你當成神經病的。」
我不以為意地說:「人家怎麼看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來不來。再說,你不來,我也會變成神經病的。」
水仙兒終於鬆了口:「好吧,我回去考慮一下吧!」
我要跳起來了,捏著拳頭說:「太好了,我就在這裡等你,不見不散啊!」
水仙兒忽然有些憂傷地說:「如果,九點鐘我還沒來,就說明我不想跟你一起走,你自己先回去吧!一路順風,也祝你們幸福!」
水仙兒這個你們指的是誰?莫不是指楊彩燕和我?她還是忘不掉這茬,女人,在吃醋方面,總是有著無以倫比、與生俱來的先天優勢,這是本能嗎?
我把水仙兒送到大沙田的一個巷子口,水仙兒不讓我再送了,我依依不捨地看著她瘦削的身影漸行漸遠,我心裡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莫非,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多愁善感起來,在陌生的城市、孤獨的夜晚,我披著一身如霜的月光,默默地走在街頭,耳邊傳來奇奇怪怪的聲音,讓我有著難以言說的感傷,不知道是因為太熱了,還是因為水仙兒而激動,我的襯衫有些濕了,我的腦袋似乎也濕了,因為我寫了一首詩。
來到南寧大沙田這麼久了,我從來都沒有寫詩的心情。
嘿,姑娘,
我喜歡上你了,
在你剪水的雙瞳裡,我差點溺亡。
從此,我要為你,披著人世間的風霜,
種一棵不懂落葉的樹。
她,有著窈窕的曲線,有著青翠的語言。
她,在每一個有月亮的夜晚,快樂地生長。
我衰老的軀殼,會唱著歌兒腐敗,滲入泥土,
滲入她的生命。
她,從來沒有擔憂,
可以放肆伸展自己的根須,
尋找我的血肉的氣息。
在每一個有暴風雨的日子,
擁著我的溫暖和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