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像其他男人一樣,他習慣抽煙,進屋後開始抽煙,他是一名囚犯剛剛被釋放3個鐘頭,找到我的旅館實在不容易。剛開門時,我看到了他剃光的頭,頭髮發亮,看樣子出獄時剛剛剃過頭髮,但我並不知道他3個小時前是一名囚犯。我們之間的談話開始在他抽第二支煙的時候,他說:「我來拜訪你確實感到不安,但是在你是一個小女孩時我見過你……你還是一個小女孩時在那座小縣城裡,我當時是省城的一名攝影記者……後來我來到大理郊外的監獄服苦役,我出獄後的第一件事就到了金梭島,因為我喜歡它……然後我看見了你,因為你就是幾十年前被我的鏡頭拍成照片的女孩……」他一邊說一邊從一包牛皮紙信袋裡抽出一張發黃的黑白照片:「這張照片你肯定沒有,我想把它送給你。」看著那張照片我不知所措,一張被秘密拍攝下來的照片經過了歲月的演變。攝入照片的那個男孩他叫荷,過了多少年快到了娶另一個女孩成婚時他才告訴我了這一生不會忘記的女孩就是我。我現在被照片中那條斑駁的街道感染著,街道之狹長,街道的天氣中似乎有霧,街道的牆壁上有標語口號,街道的意義就是留下那照片。
我想不起我到底站在男孩荷的對面跟他談論什麼?那一時期我們喜歡在城外的山坡上搗鳥巢,荷站在茂密的樹上,而我則站在有落葉的泥坑裡仰起頭對荷說:「你找到鳥巢了嗎?荷?」那一時期我們還喜歡在城外的田野偷地裡的瓜果,我們將瓜果帶進小樹林裡,在草地上野餐;那一時期我和荷最害怕數學課,每當數學教師降臨時我們就感到心跳加劇,然面,那一天,我和荷到底在街頭商量什麼事呢?出獄者送我的照片喚回了他幾十年前幫攝影記者的回憶,他那時大約20多歲,他似乎要告辭了,我問他準備今後幹什麼?他似乎才從那照片中回過神來,他告訴我,幾十年前離開小縣城後他到了另一片生長罌粟的地方,他被罌粟所迷惑了,他開始了吸毒。他還告訴我,他想開一家攝影棚。他走後,我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然而,我堅信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有一家攝影棚。於是,我開始打電話,我想讓電話線貫穿到那座小縣城裡的那座木式樓房去,是荷的妻子的聲音,她的聲音帶著那一地獄特殊的花粉之味,她說:你是找荷,荷已經出走3年了。我問到哪裡去了,荷的妻子掛斷了電話。那個叫荷的男孩不可以永遠呆在一座小縣城裡度日,我聞到了冰涼的味道,並且聞到了遠處飄來的焦炭味,並感到過去、將來都無根源的根本原因就是我們無法確定時間在哪裡。
蘇修
1998年5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