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在大理蒼山四千五百米的頂上,花粉和蝴蝶的粉沫染黃了山頂上的石頭,而世界上最小的花朵竟然像米粒那樣細小,簡,這使我想起十歲那年,我在一座縣城中學唸書,在一次長途野營生活中,我在一座山頂的石灰岩中發現了同樣的風景,只不過花粉和蝴蝶的粉沫不是黃色的,而是紅色的,那種顏色我也許一輩子也無法忘記,我當時置身在十四歲少女那種難以言喻的震驚之中,只不過我此刻才看見那些細如米粒的花朵……簡,我面對著它們,這種風景將會在我的生命中變成一種意象,而在人的一生中,有些意象會折磨我們一輩子,就像我們一生中只有過唯一的性生活一樣。
此刻,親愛的簡,花粉和蝶沫染黃的石頭再一次讓我激動不已,那些石頭嵌在沉睡的記憶之中,一個意象,一次又一次上升,就像體會到今後有一天降臨到我身上的那種死亡,死亡是一種無法確定的時間嗎?簡?我年僅26歲,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在慢慢地學會確定這種時間,起初是別人的死,再後來總會面臨我自己的死,到了死的那一時刻,銘刻在我們記憶中的那種意像一定還在折磨著我。而在一個星期前左右的消息報導中,印度在四十八小時內進行了三次核試驗,政治家們的那種野心並沒有考慮到一些花朵和蝴蝶的意象,折磨他們的不是石頭上的金黃色的花粉,而是統治欲。
簡,親愛的簡,在大理蒼山頂上,空氣清新,我就在這裡目擊到了風花雪月中的——花朵,簡,在花朵中我看到一座小小的砂堡,這是自然之堡,是沙礫在水中熔煉而成的城堡,它並不結實,遇到堅硬之物輕輕敲擊就會坍塌,也許這就是我們的房子,我們女人同人類一樣在每一個世紀中都在體驗著對房屋的那種情感,砂堡是另一類房屋,是幻想之物。想一想,如果讓你住在砂堡裡面,牆壁上的斑斑點點是在熔煉中留下來的,在這座砂堡裡,我們遠離了戀人、丈夫和情人,遠離了朋友和時間,我們居住在砂堡之中,回憶充斥著每一個早晨,在那種悲代辦處的氣氛裡,回憶像零亂的箭簇,刺穿了砂堡中的神秘。
蘇修
1998年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