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一旦我看到了那座旅館,我就再也無法往前再走一步了。我感到他把我帶進了一隻燈籠似的旅館,踏進門檻——那是一道被紅光瀰漫的門檻,我想起了樹葉和棘刺中的門檻,想起了蜥蜴穿過的門檻,想起了長的黑雪茄和一瓶正在啟口的法國葡萄酒,這就是我為什麼感到我已經靠近了你的理由。簡,我和攝影師在編滿手工藝品的大廳分手,我最先拿起了服務員給我的客房的鑰匙,鉛色的鑰匙下面繫著一隻圓環,圓環上寫著房間編號。他對我點了點頭,以示再見。因此,我得說,簡,我終於離開了他,這位內心孤傲的攝影師。因此,在另一座完全是陌生燈光的旅館裡,用來接近你身影的我先把我手中的那只箱子打開,在大廳裡,當攝影師把他手中的箱子交還給我時,他手上的餘溫留在了箱子上,當我用手接觸那些餘溫時——我感到了暮色的餘熱由於長途跋涉正籠罩著我。
那些情書完好地放在箱子裡,簡,現在,我在另一座旅館給你寫信,我甚至不知道這座旅館的名字,於是,我現在坐著張開兩臂企圖在這間更小的燈籠似的屋子裡看到你,也許這座旅館就叫燈籠旅館。如果是這樣,我內心的感覺已經呈現溫暖的顏色,在這樣的時刻,你可千萬別送給我冰冷的物質。有人敲門,也許是服務員,但錯了,等我打開門,站在門口的卻是攝影師,他告訴我,他住在隔壁,有什麼事可叫他。又是一個住隔壁的「盟友」,可他是我的「盟友」?上帝,你就這樣安排一個男人住在我的隔壁嗎?你的目的是不是讓那個男人,讓那個內心傲慢的男人感受到住在那隔壁的這個女人會需要他。除了在荒原之外,我並沒有感覺到在這座旅館裡我還會需要他什麼?見鬼?我怎麼比他還傲慢,我關上門,說了聲謝謝!簡,還是讓我回到你我之間的那個世界之中去,我為什麼總是想那個攝影師,哦,房間裡竟然有花瓶,缺少鮮花的花瓶上有一道道花紋,花紋,我想起了曼德裡施塔姆的詩:「一道花紋被銘刻在其中,不久前,這花紋已變得陌生」,他的意思是說世事如煙,花紋也會變得陌生起來。
蘇修
1998年3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