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天將慢慢地黑下來,但那座旅館還在前方,依然是他走在前面,我走在後面,他仍然不願意多跟我說話,也許他更願意跟這片荒野繼續交流,那麼,對於他來說,我的影子並不意味著我是一個女人,也並不意味著作為一個女人的我對於他來說就是他旅行中的一條陰性的河流,在他的一往而前的身影中,我感到了這個男人內心的孤傲,更明確,更急切的那種孤傲綿延在他內心深處的遠方,所以,我只好帶著自己的影子跟隨他,不過,他的孤傲也好,他的另類姿態也好,對於我來說同樣無濟於事,等到尋找到一座旅館,我會對他表示感謝,然後,他在我的眼前就會像真正的陌生人一樣消失。簡,我身體中的貼緊我心跳的那種孤傲也會升起來,我有的是用之不盡的孤傲,簡,女性與生俱有的那種孤傲,一旦從她骨頭和血液中散發出來……它可以擊中我們面前的堡壘,哦,簡,我不明白的是,前面的那個男人為什麼要對我孤傲,事實上他用不著這樣。
簡,他大約意識到我的腳步放慢了,我的身影離開他越來越遠了。他猛然回頭,他看到了我,大約就在這時候,他意識到了我是一個女人,我已隨他在這荒野上走了幾個小時,他的目光在黃昏中變得柔和起來,他接過了我手中的箱子,他問我這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我告訴他除了有了香水、鍾、服裝、傘之外還有一本地圖冊和一些情書。「哦,箱子裡竟然有情書,」他好像在譏諷我,但我感到這是一種善意的譏諷,總而言之,我感到他對那些情書的好奇和微微的嫉妒,他拎著那只箱子,彷彿是拎著一種謎訣,但他不想解開那種謎,他仍然孤傲十足地前行著。簡,不管怎麼樣,把那只箱子交給他以後我輕鬆多了。然而,一種淡淡的悲愴的東西卻撲面而來,在那只箱子裡,在那謎底深處到底有些什麼?「我被賦予了軀體,我有何作為,面對這唯一的、屬於我的軀體?」在那些並沒有寄出的情書裡一定存在著你的地址,在那些古怪的地址裡面一定存在著你隱而不見的舌尖,我希望並需要觸碰到那些舌尖,才能解開那些箱子中的謎語。
蘇修
1998年3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