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裡的教堂 第18章 第18封信:我與一隻鍾在一起
    簡,親愛的簡:你對鍾有感覺嗎?卡車司機將我留在了一座小小的繹站,因為他要到一座礦山去拉礦石,我只好在這座繹站等他,這座被我叫繹站的實際上是一座加油站。下著細雨,我的黑鞋頃刻給打濕了,這是下午四點鐘,由於下雨,天彷彿潑了墨水一樣。我坐在加油站門口的一隻石凳上,這種石凳我小時候在外婆家坐過。簡,想到外婆,我便想起了那只鐘,小時候外婆將那只鍾放在我的書桌上,她上好鈴我第二天就能從夢中醒來。

    從那以後,我的生活事實上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只古老的鐘,我打開箱子,將那只鍾拿出來,簡,這個情景你看見了嗎?那只鍾來到了我的胸前,一隻冰冷的鐘,經過了許多時間,彷彿應該被我拋棄在那些昔日的撲朔迷離的水平線的邊緣,奇怪的是我卻捨不得將這只鍾拋棄,儘管時間的變幻深不可測,但那只開始褪色的鍾仍然讓我預料到了明天早晨,我就會在另一個地方棲居,像一隻鳥兒棲居的過程更多的也是我的生活,簡,我無法將那只鍾拋棄的原因之一就是我知道別的鐘的流動和形狀替代不了那只鍾囚禁我的過程。

    簡,聽起來有些可怕,難道我喜歡我囚禁我自己嗎?在那只鍾突然開始褪色的顏色裡——我突然感到一陣細雨濺濕了我的頭髮,但無論如何,我發現了這座加油站就是我的立足點,我只有在這裡等待那輛大篷車到來,我的身體才能到別處去?噢,別處是昆德拉語言中的深淵,在那強勁深邃的深淵裡,寒冷的濕氣穿過銀色之鄉的玻璃人,那脆弱的玻璃人給予我們多少暗示?如今,我抱著手裡的這只鐘,簡,給予我力量的簡,我坐在加油站門口,直到細雨將我的每一根髮梢淋濕,那輛大篷車才會拉著山裡的礦石回來,那些黑油油的礦石對於我來說是如此地陌生,而對於那位卡車司機來說,車廂裡的礦石集中了他的所有想像,直到它們變成燃燒的時間在泥土路上激起一陣響聲。簡,對你的愛超過了我對別的事物的期待,我與那只鍾在一起,與眾人一樣,我對時間的懼怕實際上是對愛情的懼怕。

    蘇修1998年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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