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簡:
輕吟著這些詩:「我既是花匠,我也是一朵,世界的監獄中我不是孤身一人。」然後,我出了門,戴著那頂薄得透明的白色寬邊草帽,春天裡的陽光並不厲害,只不過我生性喜歡草帽,尤其是寬邊的草帽,也許男人們說得很對,喜歡戴草帽的女人容易迷失方向,他們容易迷失在那種旋轉似的故事裡,等到如夢初醒時就用帽沿擋住自己的尷尬。我這次出門是去訪問一棵樹,我在一次散步中發現了那棵樹。那是一棵百年樹,春風一吹第一層胚芽已經從枯枝中伸出來了,簡,在這樣的此刻,與一棵樹在一起,我會想到些什麼東西告訴你呢?我顯然是逃出來的,我不想讓住在隔壁的那個男人陪我來訪問這棵樹,因為那棵樹是如此地孤單,而且感受到它孤單的只有我一個人。
簡,我站在樹下,我仰起頭來看到了那些幼芽,在劇烈的騷動中,人如果看到這樣的情景,他們會迅速平靜下來,會聽到風吹拂著樹葉,猶如一架風琴在演奏……親愛的簡,很多人喜歡在樹下親吻,因為相愛者一旦簇擁在樹下,在風琴般的演奏之中,身體會渴望抒情,簡,你如果來到一棵樹下,你會吻我嗎?是那種輕柔的吻,不是風暴般的吻。此刻,我同一棵樹在一起,這同樣是尋找你存在的一種方式,我站在樹下眺望著地平線,這種邈遠可以讓我聽到你鞋子的聲音,你一定穿著一雙靴子,那雙靴子適宜在荒原上旅行,此刻,我置身的這片丘陵有點像《呼嘯山莊》中的英格蘭荒原。簡,親愛的簡,那個給我帶來愛情的男人,他會是你嗎?如果是你,那麼你就會穿過那些荒原,當你來到這棵樹下時,我就會看到你的靴子,儘管我一遍遍地告訴我自己:美是虛幻,是短暫,但我仍然來到了這棵樹下,我們可以談論遙遠,可以談論封存在我們自己的那只魔箱中的過去的故事,我們為什麼不可以站在一棵樹下,因為從那棵樹的內核中焰發出來的那種綠色,簡,它令我們震驚。因為只有在幻覺中,只有站在那棵樹下,我才會看到你的靴子,我先是沉迷於荒原,後來是愛上了那個穿靴子的簡。
蘇修
1998年3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