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這是又一個傍晚,他敲開了我的門。他是誰,他住在我的隔壁,他也是我的舞伴,除此之外,我連他的姓名也不知道。另外的有關他的東西我更是無可得知,而且我也不想知道。在一座旅館,一個男人住在一個女人的隔壁並且敲開了她的門,這個故事的開頭和結尾都非常乏味,簡,「也許,你並不需要我,夜;自世界的深淵,像只沒有珍珠的貝殼,我被拋在了你的岸上,」你大概已經知道曼德裡施塔姆的詩裡自始自終流露出詩人的那種可怕和疑慮,不錯,我們不同時代、不同國度的疑慮有些像一種島嶼,確切地說是一座魔幻島,在那種難以確證的記憶和現實中——我們只能陷入一段魔曲之中或者暫時隱居在甜蜜的,也許是虛假的甜蜜之中。簡,他進入了我房間,他看見了我掛在衣架上那頂白得透明的寬邊草帽,他站在那頂草帽旁邊,似乎能嗅得到草帽上我留下的味道。簡,下面,我開始了與這個住在旅館裡的男人,準確地說是與一個陌生男人的四眸對視。
我突然閃過旅館門外的那些藍色木柵欄,這是使我富有理性的一種風景和物質,我與別的女人一樣,在迷惑的時刻需要尋找到一種支撐點,而那些藍色木柵欄就在此時此刻成了我的支撐點。有一瞬間,我似乎被他迷住了,我的舞伴他此刻穿著一件長袖白色T恤衫,白色休閒褲,他總是喜歡用白色來掩飾他的身份,甚至是掩飾著他的窘態和語詞,他的目光從我臉上離開了,簡,他突然站在窗口,他告訴我,他的女友死了,所以他出來旅行,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他憂慮的原因,他還告訴我,沒有愛他不知道如何生活下去,現在,我知道了他在優雅的姿態中的那種男人的虛弱。簡,那天晚上我和他長談到半夜,一個陌生男人把他經歷的許多秘密都告訴給了我,他肯定也想聽我自己的故事,簡,我的故事可以告訴他嗎?很顯然,他的女友死去對他的打擊很大,在這個過程中,他與我相遇……我告訴他夜已經很深了,實際上我是在提醒自己,在旅途的第一站,千萬別讓你們之間那種簡單的、陌生的關係進入圈套之中去。然後,他走了,我們互致晚安。
蘇修
1998年7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