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裡的教堂 第4章 第4封信:我在火車廂裡
    簡:我叫著你的名字上了火車。

    「整個房間都充滿了疲憊,這甜蜜的藥品!那樣一個小小的王國,卻大量地吞食了夢境,」這是一個俄國人,他叫曼德裡施塔姆,這是他在20世紀初期時寫過的一首詩,我坐在車廂裡,車廂也是一個小小的王國,我抑制著叫喚你的那種聲音,彷彿抑制著我的靈魂不要到處去碰撞,火車廂裡到處是金屬塊面,這就是把出發者束縛在其中的房間,是的,「這甜蜜的藥品,那樣一個小小的王國,卻大量地吞食了夢境」,我的夢境在深沉地顫動,火車是沿著南部的高原在逶迤地移動,我坐在窗口,我的短髮擦著耳根,持續的轟鳴聲已經將一個白晝送走。

    親愛的簡,我一直叫你為親愛的簡,你應該是身穿褐色風衣的那個男人,彷彿輕而易舉地就從車廂那邊走來,突然,就在那一剎哪,一團褐色的影子從我身邊擦身而過,我站了起來尾隨他的影子來到另一節車廂,經過了兩節車廂,他找到了他的臥鋪車廂,他在門口看了我一眼,就在那短促的一瞥中我感到他的目光很渙散也很暖昧,他確實身穿褐色風衣,就在那一剎哪我明白了他不是你,他是另一個男人,在那節臥鋪車廂裡坐著一個女人,她正給他讓座位。而他卻迅速地爬到上鋪去了,他並不想與那個女人聊天。他寧願爬到很矮的、令人沉悶的上鋪中去進入重現的回憶之中去。他的陌生。

    他的渙散和暖昧的目光使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我沒有買到臥鋪票,這意味著我將坐在硬座上,把這個夜晚艱難地送走。整座車廂中的人都在打盹,在這個王國中,由於進入了夜,人們已經習慣將身體蜷縮在夢境之中去,我不習慣在這樣的人群中睡覺,甚至連打盹也沒有,我看到在兩米之外,一個男人的目光,一直在盯著我,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彷彿在合上一本黑色的軟皮書,那本書已經讓他疲憊,並讓他過早地禿頂……親愛的簡,車廂裡什麼味道都有,在這樣的味道之中,我不適宜吻你。你已經尋找到你的床了嗎?在這個世界上,你的床置放在什麼位置,有沒有置放在那些古老的稜形方格窗下面,還是置放在落地玻璃窗下面,兩者我都喜歡。

    祝你晚安

    蘇修

    1998年3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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