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格林童話」與童話
一、童話
我們要談論藝術童話的特性與本質，只需對流傳至今的這些故事進行觀察研究，依靠已有的成熟理論知識，就能勾勒出一個大致的輪廓，甚而就能得出比較理想的答案。但是，如果我們要去探詢民間童話故事的淵源，對其下個明確的定義，那無疑是大海撈針，是徒勞無益的。因為沒有人知道。民間童話故事都是口頭傳承下來的，流傳於世界的各個角落。這些童話故事隨著人類歷史的推進已經流傳了好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就像人類隨著時間的推移，面貌會被歲月改變一樣，民間童話故事也是如此，傳唱於不同的地域、跨越不同的年代，傳承過程中人們對其的講述方式肯定會發生變化，只不過故事的基本內容、表現的本質依然如故而已。比如，關於某個特定主題的故事，我們在不同的地區都能聽到，不過這些故事會被染上不同的地域色彩。
從對世界的影響來看，童話豐產的德國肯定獨佔鰲頭，就像海涅的名篇題目，德國這個冬季長、比較寒冷的國家本身就是「一個冬天的童話」。那麼如果人們因此認為考察德國童話的來源應該比較容易，梳理童話在德國的發展脈絡輕而易舉，那是大錯而特錯了。就像上面提到的童話在世界各地的流傳軌跡和方式在德國依然如此。童話的流傳同樣「經歷了許多迥然相異、甚至彼此就根本沒有任何聯繫的地區與地域，因此，囿於不同地域所帶來的不同影響，童話故事在每個不同的地方都會被重新編排、傳唱，因而童話都有著自己的特性、秉性和區域性」A。德國童話研究學者常常灰心喪氣地總結說：「相比較於其他所有的文學體裁，我們真的很難對童話這個概念下一個確切的定義。」B當然，這個童話主要針對的是民間童話。
儘管如此，歐洲的童話研究人員還是競相給出自己的答案，比如瑞士著名民間文學專家馬克斯·呂悌（MaxLuthi）是這樣詮釋民間童話的：「童話是一種精煉、昇華了的藝術形式，講述的是具有世界性的離奇、荒誕的故事。」C而卡爾林格從「童話」這個德語單詞出發，分析說，「『Marchen』（童話）這個詞實際是德語單詞『mre』的縮小詞，意思是『Erzahlung，Bericht，Kunde』（意為故事、消息、信息）」D。德國當代著名的格林童話研究專家海因茨·勒內克教授也從「童話」這個德語單詞入手，指出這個詞「Marchen」（童話）是mre的縮小詞，本來的意思是消息（Botschaft）。而Mahre本來的意思是關於一件有名的或即將出名的事情、關於一個真相的報道或消息。此外，他還給出奧德隆E在1777年出版的詞典裡對「童話」這個名詞作的解釋：
Marchen童話：南德方言，較雅的書寫方式是Mahrlein。……多為不真實、虛構的故事，撰寫這些故事的唯一目的是娛樂消遣讀者，由此特點，跟寓言或其他的文學類型區別開來F。我國著名的兒童文學專家韋葦對童話的界定：「童話是以口頭形式和書面形式存在的荒誕性與真實性和諧統一的奇妙故事，是特別容易被兒童接受的、具有歷史和人類共享性的文學樣式之一。」G我們不難看出，追本溯源，民間童話這個概念蘊涵兩個最基本的因素：一是篇幅，童話故事一般都比較短小精幹，屬於簡短的小故事，這應該是流傳過程中符合口頭講述這個重要特徵；【ＡHansGerdRotzer（hrsg．），MarchenBand1．Bamberg：c．c．buchnersVerlag，1981．pp．10-11．BFelixKarlinger，GrundzugeeinerGeschichtedesMarchensimdutschenSprachraum，Darmstadt：WissenschaftlicheBuchgesellschaft，1983．p．1．ＣMaxLuthi，DaseuropaischeVolksmarchen．Munchen1981．p．77．ＤFelixKarlinger，GrundzugeeinerGeschichtedesMarchensimdutschenSprachraum．Ibid．p．1．ＥJohannChristophAdelung（1732-1806）：圖書管理員、德國詞典編纂者、日耳曼學者。ＦHeinzRolleke，DieMarchenderBruderGrimm．Ibid．p．9．G韋葦《世界童話史》，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頁。】
第二，故事主旨是讓人消遣的。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故事借幻想的世界表達了普通人內心深處共同嚮往的「美境」，就如《青蛙王子》的開頭：「在願望還能變成現實的古代……」；或是借虛妄的世界體現人們的現實生活，表達了悲與喜、哀與樂的真實情感；或是展示了人類歷史發展過程中社會倫理道德、規章秩序的逐步形成。比如，惡毒的巫婆機關算盡，到頭來下場都十分可悲，而善良美麗的人們最終能夠戰勝困難，打敗邪惡，獲得Happy-End：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老死」。
當然，這些元素到了格林兄弟那裡，在由他們搜集、整理的格林童話身上更是表現得淋漓盡致，畢竟童話故事此時已經流傳了上百、上千年，而且格林兄弟時代已經是比較成熟的浪漫主義時期了。人們卻是未曾想到，此時流傳於歐洲的民間童話故事即將在格林兄弟手裡經歷一個重大的轉折，如同鳳凰涅槃，獲得新生。因為這些故事雖然是格林兄弟搜集來的民間童話，換句話說，格林童話源自民間童話，兩者息息相關，但這些散落於民間的故事卻通過格林兄弟倆的「專業」勞動成為一個全新的、專有的概念——格林童話。他們不僅與民間童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也從此與格林兄弟永遠地聯繫在了一起。
二、「格林童話」
按當下的普遍理解，我們將格林童話簡單定義為：日耳曼語言學家、大學教授的雅各布·格林和威廉·格林兩兄弟（史稱格林兄弟），以「盡可能保持口頭文學樸實無華的原貌」的原則，搜集、整理，然後再結集出版的德國民間童話和傳說。格林兄弟的童話採集記錄工作開始於1806年，格林童話的第一卷於1812年正式出版，取名為《兒童與家庭童話集》，它的第二卷則於三年後即1815年出版。這兩卷分別於1812、1815年正式出版發行的童話集，後世以搜集整理者的名字直接命名為《格林童話》。
除開格林童話的普通概念，按照德國當代著名的格林童話研究專家海因茨·勒內克教授的學術性梳理，「格林童話」還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來認知理解，一是有關格林童話故事的手稿部分，二是童話故事的印刷出版物部分A：
（一）手稿部分
第一，1808年，雅各布·格林曾把他親自筆錄下來的7個童話故事寄【ＡHeinzRolleke，DieMarchenderBruderGrimm．Ibid．pp．7-8．】給了老師薩維尼。（關於這7個童話故事的手稿，筆者將在第七章詳細介紹。）
第二，1810年10月17日，格林兄弟倆曾把他倆，以及別的童話講述人親手筆錄下的54個童話故事寄給了布倫塔諾，這即為後世有名的奧倫堡手稿，現被德國本土研究人員稱為「格林童話原始手稿」。（關於這54個童話故事的手稿，筆者將在第七章詳細介紹。）
第三，格林兄弟倆以及其他童話講述人的多篇童話故事手稿。手稿中的很大一部分故事，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格林兄弟在世的時候未來得及整理出版。例如有一篇名為《青蛙公主》的故事，它講述的是一位男子希望自己能變成獅子、鸚鵡和螞蟻的形狀，一位小矮人答應滿足他的願望，但要他必須先解救被施魔法變成了青蛙的公主，男子同意了。在解救青蛙公主的路途中，小矮人暗中幫助男子解了三次圍，方式就是男子分別變成螞蟻、鸚鵡和獅子。最終，男子親吻了那只醜陋的大青蛙，公主得以逃脫魔法，恢復了原形，兩人離開故鄉，周遊世界去了，從此一直「過著幸福而快樂的生活」。中國譯者在此故事後面做了說明：《青蛙公主》故事原手稿由柏林普魯士文化遺產基金會保存。該故事由雅克布·格林整理，尤莉雅·阿姆斯女士供稿。尤莉雅·阿姆斯是卡賽爾一位教士之女，在她的引見下，格林兄弟結識了道羅塔·威曼女士。後來，這位女士成為格林兄弟的《兒童和家庭童話》第二版的重要供稿人A。
第四，格林兄弟在格林童話每一個版本裡的筆記、增補、附錄，這些也被海因茨·勒內克教授納入手稿部分。
（二）印刷出版物部分
第一，格林兄弟在世期間共出版了7個版本的《格林童話全集》，也是所A這些童話手稿作為格林兄弟的遺物，現由柏林國家圖書館的普魯士文化遺產基金會保存。海因茨·勒萊克將其整理後在波恩出版，共48個故事，書名為MarhenausdemNachlabderBruderGrimm（《格林兄弟遺物中發現的童話》）。2004年，中國譯者劉焱翻譯了此書，由民族出版社出版發行，取名《塵封160年的格林童話——你從未讀過的童話故事》。「在德文版本中，所有格林兄弟手跡原稿作品上的原始題目、增補內容和備註部分都得到了完整的保留，與童話作品內容沒有直接關係的手體註釋也都作為備註出版了。
為了忠於原文，原來手稿中的所有增加與刪除部分在德文譯本都用方括號加注，為讀者能更好地理解文章，由整理者補充解釋的部分都用尖括號加以標注。包括原稿中沒有結尾的故事，也按照格林手稿記錄給予再現。為了尊重漢茨·羅雷克教授和德國梯也爾科學出版社的原意，更為了給國內讀者提供原汁原味的翻譯作品，我在中文譯本的翻譯過程中，盡量保持德文版本的風格，並提供了有關該版本的一些背景素材。」這是譯者劉焱在「譯者的話」裡的解釋說明，她的這本譯作為我們瞭解格林兄弟如何採集童話故事的過程提供了相當「鮮活」的素材。按筆者的看法，儘管資料數據很少，且還以註釋的形式出現，這本童話集的中譯本與其說是給中國喜愛格林童話的孩子及人們的一本全新的未曾讀過的格林童話故事集，倒不如說是一本難得的考察格林童話來源的學術性參考資料。
所謂的格林童話「大版本」A。第一個版本是1812/1815年發行的，並附有格林兄弟的註釋。剩下的6個版本分別於1819年、1837年、1840年、1843年、1850年、1857年出版發行。其中的第一個版本（1812/1815）共1500頁，威廉在世時，在1833至1858年間一共重印9次。1837年的版本也大獲成功，不僅是由於下面將提到的格林童話「小版本」為格林童話贏得了更多讀者，使格林童話更大眾化、普及化，還由於格林兄弟新出版商——位於哥廷根的迪特裡希森（Dieterichschen）出版社書店的努力，以及當時讀者行為方式、閱讀興趣等的改變。B
第二，1822年、1856年，分別發行了兩個版本的《格林童話全集》，這兩個版本的特點是附帶了格林兄弟對格林童話的說明及闡釋。
第三，10個所謂的格林童話「小版本」（Zehn>>Kle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