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爺和黃家文之間我衡量了一番,後來我選擇了吳爺。1935年春夏之間,我要利用桃花的身體來引誘吳爺,這實際上並不新鮮。事實上,這已經是男人們一旦進入驛館的肉體之事。然而,對我來說,它卻是陰謀的開始,也是我有所期待的一個時刻。我之所以選擇吳爺,是想讓他放棄桃花,我對自己打賭說:如果吳爺在這個黃昏放棄了桃花,那麼我就把桃花當作我的侍女,如果一旦吳爺占有了桃花的肉體,那麼,這就是命運,我烏珍無法改變命運了。順從於命運吧,就像我當初一樣,順從於姚媽的培植,那些漫不經心的植入我肉體的花,那些惡之花,使我改變了命運。
我將要把桃花推向一個深淵的時刻,也正是桃花的母親,從前的姚媽隱居在一個村莊的時刻,我的一個男僕已經尋找了姚媽的蹤跡,她此刻正住在一個遙遠的村莊裡,男僕們並不知道姚媽住在一間黝黑的房間裡打發時光的方式是什麼,是的,就連我也不知道。
1935年春夏之間的一個迷人的黃昏,我有意將吳爺引向了桃花的浴室,本來,這個晚上,吳爺想跟我在一起共度良霄,然而,我已經滋生不起了任何一種肉欲的快感,對男人,對任何男人,我都不帶有肉體性,似乎我的肉欲,作為一個女人的肉欲已經從我肉體中神秘地消失了。
起初,我輕挽著吳爺的手臂散步,哦,春夏之間的最迷人的黃昏,一個女人卻在滋生著惡毒,盡管這種惡毒依然充滿了人性,然而,任何事情不是朝著好的方式行走就是朝著最壞的方式而去。我帶著吳爺站在浴室門口時,我有意讓吳爺聽到了水聲——那種從一年輕女子的身體上滑落下來的水聲,然後我對吳爺說:"我剛接來一個女孩,她18歲,身體水靈極了,她正在洗澡呢。吳爺可以去看看呀,你肯定還沒有見過一個處女洗澡的模樣"吳爺笑了,抓了抓我的手臂猶豫著說:"今晚,我是要陪你的呀""進去看看吧,我陪你去看看"就這樣,我挽著吳爺的手進入了沐浴間,我們站在一塊簾布之後,桃花看不見我們,我們卻可以清晰地看見桃花。
桃花猶如水中之花,坐在木缸中正沐浴,正是幸福而愜意的時刻——以此來等待母親的歸來,幾天來,我從不讓桃花到前院去,因為住在後院之中的桃花是看不到男人和驛妓的,我不想讓別的男人碰桃花的身體,我要讓吳爺到剝奪桃花的身體。
我的肉身和心靈已陰暗得像毒菌,我已經感覺到吳爺從來沒有震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尋找驛妓們的生活已經使吳爺的生活過得混一個18歲女孩子站在浴缸裸體沐浴的場景。我順其自然地松開了他的手臂,他似乎已經忘記了我,並沒有意識到我的離去。
實際上,我知道,桃花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處女身,然而,我知道,這並不重要。桃花的處女身是被虎子剝離的,離開沐浴室以後,我有意繞到了水池邊,那是一個角落,很少有人經過這個角落,我站在遠處的梨樹下面,綻開的梨花,那些潔白的花自由地開放著,與這個世界毫無關系。
虎子站在水池邊洗涮著馬桶,旁邊站著一個男僕守著他。命運就是這樣愚弄人的,從前我曾經一次又一次地被命運所愚弄過,而此刻,我要讓命運來愚弄人。
吳爺就這樣作為驛館的第一個男人占據了桃花的身體。第二天,太陽升起在庭院中的果樹上時,我才看見吳爺緩緩地走出了桃花的臥室。我的賭注並沒有出現第二種場景。桃花不可能成為我烏珍的侍女使喚,她只可能變成肉體的奴隸。
現在是我前去面對姚媽的時刻了。我對她的存在感興趣,因為,我無法想象或者用想象去捕捉驛館女主人現在的現實景狀。在那名男僕的帶領之下,我們策馬來到了一座村莊,布滿溝壑的丘陵下面是一座人煙稀少的小村莊。
一位昔日靠肉身為生的婦女,一位靠女人們的肉身來維持生活的女人,此時此刻正坐在一把腐爛的竹椅上,懶洋洋地打著哈欠——如果不驚動她的哈欠,那麼,這緩慢而呆滯的生活將繼續延續下去。
我們的腳步聲驚動了她,她猛然間停止了一個懶洋洋的哈欠,回過頭來審視著我,突然之間,她仿佛蘇醒了一般:"烏珍,你來了,你終於來了,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所以,我就一直坐在這個地方等待,我等你都等得絕望了,我從來也沒有如此悠閒過不過,你終於來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你來見我的目的,難道你出賣了我的女兒還不夠嗎?我知道,對於你這樣的女人還不夠,永遠也不夠所以,你來了,我知道是你殺死了白爺,你代替了白爺的位置,我知道"我突然走上前去瘋狂地說:"小心你的嘴巴,小心你的女兒還在我手上,如果你不顧一切地饒舌,那麼,我就會讓你失去舌頭"
我一說完這話,姚媽就好像失語了,她像在狂風呼嘯中被撕裂過的身體一樣,突然凝固起來,因寒冷和肆虐而說不出話來,我看到了我想看到的結局,我看到了失去語言和力量的姚媽——就這樣,頹廢和絕望交織在她臉上,猶如在黑暗之中,尋找不到任何出路。這就我的目的,我要活生生地折磨姚媽,我要讓姚媽真正地失去女兒。
回到驛館的第二件事是去看桃花,她並沒有像我所想象中的那樣成為肉體的奴隸,她告訴我昨天晚上那個叫吳爺的男人陪了她一晚,給她不停地講故事。我感覺到詫異,我找到吳爺,問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他對那個姑娘不中意。吳爺深沉地對我說:"烏珍,桃花很像我年輕時代的初戀,也就是說桃花的容貌讓我想起了我年輕時代愛過的一個女人"
我差點脫口而說姚媽的名字,然而,這顯得不合時宜,而且我知道我一旦道出了姚媽的原形,那麼,事情就會朝著另外的方向發展,於是,我走上前去晃動著吳爺的手臂說:"什麼初戀,那都是隔夜的事情了,吳爺應該好好地調教桃花姑娘呀,你如果不調教,我就把桃花姑娘交給黃家文了。"吳爺顫聲地說:"烏珍,你先別這樣,調教也應該慢慢來啊。"
不間斷地出入桃花的臥室是吳爺調教桃花的方式之一。我想,吳爺之所以一次次出入桃花的臥室,是因為一種久違的記憶,然而,用不了多長時間,置身在驛館中的男人總是抗拒不了肉欲的誘惑。
果然如此,1935年初夏的一個微風習習的夜晚,我路過了桃花的臥室,我從裡面聽到了吳爺和桃花之間的調情聲音,我熟悉這聲音,我知道,聲音過去之後,一場肉欲的戰爭就要開始了。
果然如此,第二天第三天,當我見到桃花時,我已經感覺到肉欲之花已經絢麗多姿地在桃花肉體上怒放了。我感到滿足,虎子是桃花的第一個男人,而吳爺是桃花的第二個男人,她還會有第三個、第四個男人
用不著我親自出場,來自驛館中的男人們就會使桃花成為肉欲的奴隸。這是我烏珍過去和現在還在經歷的道路,為了擺脫這種命運,我烏珍正在用我自己罪惡的力量改變這一切。
然而,僅僅擁有驛館的管理是不夠的,何況,在現實中,真正的驛館正在被兩個男人的手臂控制起來。吳爺在我面前呈現過他的一貧如洗,他的破產,然而,令我奇怪的是吳爺卻一次又一次地把一根根金條拋給僕人、女人及我,我不知道那些神秘的金條從何而來;黃家文擁有軍隊,他的武裝力量已經控制了滇西的地域,他正擴充隊伍,現在的黃家文似乎已經把白爺忘記了,也可能他聽到了有關白爺的種種傳說,我想到了二爺的嘴巴,是他出的魔力依然存在。
所以,我現在拐到了那涮馬桶的角落,一個侍衛正在白天黑夜地守著一個很平常的男人,他就是虎子。我知道,現在是我來封住虎子的嘴巴的時候了。每天後半夜,我都會被一種場景所嚇住:當我從地道的秘徑中殺死二爺回來以後,看到虎子站在我臥室中的場景。
盡管虎子說他並沒有看見什麼,然而,我卻越來越顯得心悸不安。於是,我想又一次證實這一切,我來到了虎子面前,他呆滯的目光突然在見到我以後興奮起來:"你把桃花還給我吧,讓我帶著她走吧"這就是虎子,在我看來是怯懦的男人,說出來的話是如此地真摯,所產生的念頭是如此地固執。如果我想讓虎子死,那就像掐死一只蟲子一樣簡單,因為他的死不會驚動任何別人,他只可能像一只蟲子一樣進入冬眠期,然而,我還不想殺太多的人,有一個辦法很簡單,這就是讓虎子失語。
只須一個秘訣就夠了,給虎子送去了一碗蓮子湯,裡面就有魔劑。就這樣,這個最不重要的人因為窺視到了我的秘密,所以,徹底地失語了。我看到虎子站在馬桶邊被噎住的喉舌,他再也不能用聲音來表達他對桃花姑娘的愛慕之情和思念之情了,而且他再也不可能轉述他窺視到的那一切,我可以放下這種懸念了。如今,我要對付的不是這些小人物,而是別的一切危機,因此,我環顧四周,發現驛館已經靜悄悄地進入了後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