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當然只可能利和它把我的敵人,一個背叛我的男人送到地獄那邊去。白爺的腳步聲從春天夜晚的微風蕩漾而來——如果他自始至終地維繫著我們的遊戲規則,如果他密封他的嘴巴,猶如密封一隻酒罐,那麼,那個秘密就會死寂。然而,世上確實存在著一種永不洩露的秘密,因為稱之為秘密的東西只可能為兩人,三人以上掌握,一個獨自的秘密不可能稱為秘密,它只可能稱為隱私。為兩個人掌握的秘密面臨著洩露,因為我們永遠無法封住我們的嘴巴,只要它啟動蠕動——它就帶來了敘述、洩露和背叛。
二爺如約而至,我畢竟是烏珍,是巢穴的女主人,是可以籠罩二爺的影子,是附在二爺肉身上的暗影和一個陰謀,我也可以說是暗器,是敵人。二爺剛坐下來,我就準備好了米酒,二爺嗅到了香味,他說口真渴啊,問我從什麼地方弄來的甜米酒,我笑而不答,二爺說因為吃了太多的火燒野兔已經讓他變得口乾舌燥。這正是一個時機啊,屬於我的時機,已經逼近了二爺,他好像真的口乾舌燥了,他不假思索,不加懷疑地喝下了第一杯米酒。
夜色深沉,二爺已經倒在地上,他死得竟然是如此地寧靜,彷彿睡著了,那一杯甜而不膩的米酒只在他的胸膛停留了幾分鐘,他竟然連一點痙攣和掙扎也沒有。他犯下了白爺犯下的同樣的錯誤,就是毫不設防身邊的女人,這是他們所犯下的致命的弱點。我的手觸到了他的脈博,他的脈跳已經結束,我的心靠近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已經停止,他彷彿睡著了的殭屍,如此地貪睡,這可以讓我順利地把他送到白爺的秘徑。
我鑽進這秘徑入口處,順利地掀開了石板,我拖著二爺的殭屍,他死得快速而寧靜,連一絲痛苦也沒有。如果有一天,我也會渴望這樣的死亡。它彷彿是秋天樹葉的凋零。我抱著二爺的身體沿著秘徑的梯子走下去,我可以觸摸到白爺的昔日的氣息,他在活著的時竭盡全力地維繫著生命的顫慄,因為他的罪孽深重,所以,他不得不在一個飄蕩著血腥味的世界上為自己製造秘徑。我看見秘徑通往的世界,掀開另一塊暗板,一個春意蕩漾的世界就在眼前。使我意想不到的是我竟然聽見了金沙江水的咆哮之聲。
借助於春夜的繁星和月光,我看清楚了一條江就在我不遠處咆哮,這就是白爺的妙計嗎?把自己的秘徑出口設置在一條咆哮的金沙江邊,既可以使自己隨著江水而去,也可混淆別人的視線。我要借助於白爺的妙計,所以,我托著二爺的身體向著江水走去。
我選擇了一座懸崖邊,這就是地獄之處,我要把二爺拋下崖去。很快他的屍體就會被滾動的咆哮之聲吞沒了。我沒有時間猶豫了,我的雙臂已經無法承載這具殭屍的重量,所以,到達崖邊,我就鬆開了手臂,我合上雙眼,這是我殺戮的第二個生命,從咆哮的深不測的金沙江水中傳來一點點蕩漾,我知道,就這樣,我已經讓二爺從我生存的這個世界上徹底地消失殆盡了。
我站在江邊洗乾淨了我的手,事實上我手上並沒有一點兒血腥味兒。然而,我似乎被那種嗆人的,令人噁心致極的血腥味兒所籠罩在其中,我回到臥室,封好了那塊石頭板,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人知道白爺死亡的秘密了,然而,就在我抬起頭來時,我看見了虎子,我痙攣了一下質問虎子來我房間裡到底有多長時間了,虎子吱吱唔唔地說他剛到,他剛在我的房間中停留了幾分鐘,就看見我從臥室下面爬了上來。
我大聲質問虎子:"告訴我,你到底看見了什麼沒有?"虎子已經被我逼到一個角落,他連聲說:"我什麼也沒看到,我本來找你是為了讓你同意我把桃花帶走,我想帶桃花回我故鄉結婚"
"結婚?你竟然想跟桃花結婚"我突然變換了一副面孔,溫柔地說:"好啊,我同意你跟桃花結婚,但你必須為我保守一個秘密你必須保守我從床上秘徑上鑽出來的秘密,這個秘密一旦洩露出去,我就會讓你去死"虎子伸了伸舌頭點了點頭說:"我會保守這個秘密的。"
我讓虎子盡快出去,我相信虎子並不知道二爺從世界上消失的秘密,他只不過無意之中看見了那個秘徑入口處而已。我噓了一口氣,如此之快就結束了二爺的性命,這已經夠我滿足的了。我躺下去,疲憊萬分地躺下去,我彷彿聽見了二爺身體被金沙江水所吞沒的撕碎之聲,我用被子蒙住頭,想讓自己沉入黑夜之中去。從這個時刻開始,二爺的存在不再騷亂我的世界了。然而,這一次回巢穴,我還得前去面對桃花和虎子的世界,預感告訴我,如果鬆懈這個世界,世界就會出亂子。我想出了一個妙計,想把桃花帶到驛館中去生活。
第二天,我就叫喚來桃花,我對桃花說她母親正在驛鎮等著她,她母親叮囑我把她親自帶到驛鎮去。桃花滿面歡喜地說她回去收拾一下東西,然而,很長時間過去了,還沒有見到桃花的面,我便直奔桃花的住所。
侍衛告訴我說,桃花已經跟虎子往下山的路上走了,形色慌亂,似乎有什麼事兒。我喚來了我的馬兒,我的馬術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奔往巢穴的路上訓練出來的,也可以這樣說我的馬術都是經過男人們訓練出來的。男人們訓練了女人的騎馬術,同時也訓練出了我的忍耐力,此刻,我終於看到了一陣馬蹄激起了灰塵。
虎子騎著一匹馬兒載著桃花,此刻,他們正在私奔出巢穴的地域,殊不知我已經逼近了他們,我冷笑道:"虎子,你竟然目中無人,私自帶著桃花私奔,你膽量真夠大的"虎子怯懦地垂下了頭說:"烏珍姐,你就讓我帶著桃花離開巢穴吧,你如果放我們走,我們永遠不會在你面前露面的,這意味著我會永遠為你保守秘密。"
這確實是一個好主意,沒有比這更完美的好主意了。然而,我是烏珍,我不是別的女人,我已經不能容忍別人幸福戀愛的生活,我也不可能善良地為別人的幸福生活而祝福。迫使我這樣去做的惟一理由就是罪惡。
罪惡左右著我,培養我在滋生罪惡的卻是人。他們一一地在我生命中歷現,我已經無法從罪惡之淵中超越出去,所以,我懷著虛假的仁慈呼喚著桃花:"你不是想見到你母親嗎?這多不容易呀現在你母親在等待著你,你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刻私奔呢?何況你見你母親一面,再跟虎子離開也不晚啊虎子,我必須把桃花交給她的母親,如要你願意,你也可以同我們一道去見桃花她母親"
虎子根本不知道桃花母親的事情,更不知道桃花的身世,所以,在桃花堅持要去見母親的情況之下,他不得不跟隨我們來到了驛鎮。進入驛鎮,我就什麼也不擔憂了,這是我烏珍的地域,在別的地方,我還心存憂患:我害怕失去桃花,這是我日後折磨姚媽的佐證,我在現實中鬥爭的勇氣就喪失了幾分,因為無論如何,無論姚媽現在置身在何處,我都知道,像姚媽這樣的女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她的影子一定在我周圍潛伏,並尋找機會和我鬥爭下去。而桃花是姚媽在這個世界上惟一的牽掛,這一點我在姚媽奔赴瓦寨時就已經感受到了。
所以,我要利用姚媽僅存的人性,這人性可以讓姚媽變瘋,我就是要讓這個小世界發瘋,因為我已經失去了魂靈,所以,回到驛館,我就讓男僕軟禁了虎子,我眼下還沒有時間對付他,然而,我可以把他軟禁在後院中沖洗馬桶。
我現在帶著桃花,這活生生的尤物,它似乎是我手中的另一種武器,我帶著桃花來到了她母親臥室之中,我對他說:"這就是你的房間,從今以後,你就住在這裡,你知道嗎,這曾經是你母親住過的房子,它溫馨無比你嗅嗅這些味道吧,你可以在這裡等待母親歸來,她外出了你別問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總之,你母親就是外出了現在,我先教會你化妝吧,首先我要帶你到沐浴室去"
桃花當然信以為真,所有我言及的理由都使她充滿了期待感,而且住在母親的臥室之中,讓她似乎感覺到離母親越來越近。就這樣,我用姚媽當年教會我們的方式,用極快的速度培植了她的罪惡之源:把肉體徹底地裸露的恥辱,把肉體展現在外的勇氣。
就在她開始第三次沐浴時,我喚來了吳爺,在我回來之後的日子裡,吳爺和黃家文身上的魔幻劑已經失效了,他們又十分清醒地回到了現實之中,所謂的現實依然是驛館,我已經感覺到在驛館中將面臨著一場紛亂,因為這驛館已經不是姚媽一個人控制的驛館,它表面上屬於我管理,他們已經給予了我這種管理權利。事實上,吳爺和黃家文卻時時刻刻窺視著我的行動,同時也在窺視著他們彼此的行動。
讓我設置更多的陰謀圈套,讓兩個男人鑽進去吧,如果讓兩個男人站在周圍圈住我,我烏珍就會失去自由。既然我已經作為驛館的管理人員,既然他們利用我以此出賣姚媽,我就要承擔這種代價,我付諸了代價,我知道,姚媽會因為這件事,對我的仇恨加劇,所以我不會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