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私下為我安排了一匹快馬,這匹馬拴在一家馬店,這就是我通往那個肉欲洞穴的快馬,我溜出了驛鎮,我喬裝改換了衣裝,按照二爺為我畫下的路線圖,我們就要找到那個洞穴了,二爺醉熏熏地站在洞穴門口,在等待我的日子裡,他為他自己准備好了一只上好的酒壺,我一見到他,他就說出了令他快樂的秘密——他希望白爺身上的毒瘡永遠不要愈合,這樣,白爺就會把大好時光耽誤在蛇皮水中,而且那毒瘡會折磨著他。二爺為我描繪著白爺被毒瘡所折磨的場景,白爺身邊的女僕站在他旁邊,整日地伺候著他,然而,白爺總想伸手抓那些毒瘡,每當這個時候,女僕人就會走上前來,制止白爺,白爺顯得很煩躁,經常伸出腳來踢女僕人的腹部。即使隔得很遠,二爺也能聽到女僕人被腳踢打的聲音。
二爺笑了,喝醉了酒的二爺散發出一種魔鬼般的微笑。隨即走上前來脫光了我的衣服——之前,在喝醉酒之前,二爺也表現出了很細膩的另一面,他采擷了很多的松枝鋪在洞穴中,我進洞穴時就嗅到了松枝的芬芳,如果身邊沒有飄來二爺身上的酒味,這鋪在洞穴深處的松枝也許會使我的心靈變得純淨,也許會喚回我那種飄蕩不息的靈魂。然而,二爺一邊講著白爺的毒瘡,一邊從嘴裡散發出令人惡心的酒味,這一切使我美妙的境界喪失殆盡。
然而,我笑了,我笑白爺置身在毒瘡中的那個世界,白爺這樣的人也有被毒瘡折磨的時刻,也許就是這一切使得我和二爺的身體又擁抱在一起了。事後,二爺躺在芬芳的松枝上,懶洋洋地望著天頂,突然給我洩露出了一個秘密,正是這個重大的秘密,徹底地暴露出了另一個二爺的陰謀,當我在施展自己的陰謀時,我沒有想到表面看上去沉默寡言的二爺也在背叛著白爺,實施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計劃。
在白爺身患毒瘡以後,白爺讓二爺將暗藏於一片松枝泥土下的一批黃金押運回他的洞穴,那是一批搶劫的財物,只是臨時地被埋在了松枝下面,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白爺,白爺讓兩位侍從把黃金押在松枝下面以後,隨即留下了標志,並同時擊斃了兩名侍從。那個午後,白爺忍受著毒瘡的疼痛對二爺描給了埋藏黃金的地點,並仔細地講述了全過程,白爺吩咐四名侍衛隨二爺前往那座山岡押送黃金回巢穴。
二爺帶著四名侍衛秘密地來到了松枝掩映的山岡,並在松枝下面掘出了無以計數的黃金,這使得二爺暗自驚喜,他從未見過從此眾多的黃金,它足以使二爺滯留在內心的欲念變成了深淵。所以,當押運的侍衛們到達一片幽深的密林時,二爺突然擊斃了四名侍衛,也許這是白爺給予他的啟示,然而後他秘密地將那些黃金押送到了一個地方。二爺說,那是一座長滿了仙人球的洞穴——一個連牧羊人也不會光顧的洞穴。他就把那批黃金掩埋在洞穴處,然後射傷了自己的手臂回到了白爺的巢穴。稟報白爺在押送黃金的途中被黃家文的部隊劫獲,四名侍衛也被擊斃,而他則因受傷突圍出來。這個負載著背叛和欺騙的行為並沒有使白爺產生質疑,只是加重了白爺毒瘡的彌漫,同時也加重了白爺對於黃家文和他部隊的仇恨。
這個只屬於被二爺獨自隱藏藏的秘密,因為一個男人人性的故事而被洩露,當他洩露著這個秘密時,我們躺在松枝上,他剛剛占有了我的身體,這也許是一個男人最為松懈的時刻,就是這一刻,使二爺失去了徹底保守這個秘密的意志。
我佯裝對這一切都不屑一顧,實際上,所以發生的一切已經使我了解了二爺,在我看來,任何男人都不可靠,我所接觸的每一個男人都因充滿了欲望而在內心中密布著詭計。吳爺是例外,然而吳爺的身上有太多的傷疤,記載著他與殺戮相遇的一個又一個場景,我對吳爺持有那種美好的幻想不僅僅隨同吳爺身邊的那個女人出現而漸漸地淡泊,也正隨同吳爺與黃家文的利益交易而消失。
現在,我側過身去望著洞穴外的廣闊的藍天悠遠的雲朵,它們如同時光一樣在我胸間逶迤動蕩著。我翻過身去看見的是二爺的身體,他左手臂上被自己擊穿的傷口已經開始痊愈——當一個男人為了一批黃金把子彈射向自己的手臂時,他既能夠忍受住疼痛,也能忍受住意外的獲得黃金的籠罩,然而,二爺卻洩露了這個快樂的秘密,只因為我是女人,是在某一個時刻作為肉體被他所奴役的女人。
男人可以在一個特定的環境中奴役我的肉體,卻無法奴役我的陰謀。現在我發現我的陰謀已經同我的靈魂奇妙地交織在一起了。我在這其中,我不斷地出入於二爺為我設置的洞穴之中,當然,能讓我頻繁地喬裝出門的當然是黃金,如果沒有黃金的作用,就不可能買通門衛,一個男僕人,一旦見到我出現,就知道黃金已經在他面前閃動,一旦我出現,男僕人的財運會降臨,這多虧了我用肉體換來的黃金。
除此之外,吳爺和黃家文輪番地到驛館來,我目前最大的才能就是在黃家文與吳爺之間演戲,這已經不單純的是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個驛妓的演戲,我知道他們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靠近我,不僅僅是我的肉體,還有我與白爺的關系。總之,白爺當然也不例外,所以,他們正想利用的就是這種肉體關系,吳爺已經向我透露只有殺了白爺,他才能到省城去開商鋪,白爺是他的心患,是他一生中重要的敵人。每當談論起白爺時,我慢慢地發現吳爺似乎開始變得衰竭了,他說白爺給他的身體留下了一次又一次的傷疤,白爺從他手中劫持了無以計數的獸皮、黃金和絲綢,如果他一生不除掉白爺,他心中的仇恨就無法減輕。
吳爺是一個把仇恨埋得很深的男人,過去我似乎感受不到這種仇恨。現在,仇恨湧上來,就像子彈上了膛。當吳爺撫摸我時,我緊靠著吳爺結疤的身體,仿佛我自己的肉體也長出了傷疤——我對吳爺產生的幻想,那種溫情主義和像愛情一樣的幻想已經在見到蘇麗珍後慢慢地消失。我的身上開始結疤。吳爺對我說:"烏珍,幫助我除掉白爺,就是幫助我除掉仇恨,我可以帶你離開驛館,我可以讓你到省城經營一家商鋪"我笑了,我已經是一個詭計多端的女人,我已經不會在男人面前出賣我真實的思想。一個人的思想很重要,世上的思想難以言喻,也無法一一承述,然而,每個人都會在自己的一生中產生出一種天使般的思想和魔鬼似的思想。
我想,產生出思想的是我的肉體。如果當初沒有被該死的表哥用一種騙術將我販賣到姚媽手下,我的肉體就不會產生被魔鬼操縱的思想。在之前,我靈魂附體,以一種女子中學生的姿態幻想我的人生,我曾經朦朧地幻想做一名教師或者做一名醫生,那時候我年僅18歲,我靈魂附體的時代猶如芬芳的岡寨的小徑,可以通往未知和傳說中的地方。由此,我仇恨的第一個男人現所當然地是我的表哥。我從不放松尋找表哥復仇的機會,只是在這座驛鎮,我的生活空間囿於姚媽的手掌之中和幾個男人的糾纏交易之中,我無力去尋找表哥,我對我發誓,同時也對著斑鳩已經離開的靈肉的發誓,同時也對著正在二爺的母親那裡治病的鴿子發誓:我這一生一定要尋找到表哥,我一定會用我的方式去復仇。
黃家文跟吳爺不一樣,他之所以想擊潰白爺,讓白爺從滇西疆域之中消失,是為了升職。是為了一個軍官的夢想,盡管他與白爺在一次又一次的殺戮中產生了仇恨,然而,升職的夢想超過了他的仇恨。他解開軍服的時刻,我就盯住他的手槍,我的槍法一點也不減弱,雖色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跟白爺去狩獵射擊狐狸和兔子,然而,二爺一次又一次滿足了我對槍枝的貪欲。每一次與二爺在那個洞穴之中約會時,二爺總是為我准備好了子彈,在那個洞穴之外,我不知道我射傷了多少只掛在樹枝上飽滿的松球;我不知道我射傷過多少道漂浮在山洞溪水中的樹影和我的影子;我不知道我射傷了多少偶爾與我親密相遇的林中小鳥。
它他可以滿足我的射擊,這一點只有二爺能夠了解。久而久之,二爺的存在仿佛是我胸膛中穿巡的一只蟲。他對我最大的了解就是我對射擊的欲望,對黃金收藏的欲望,對白爺的一種厭惡,除此之外,我的陰謀還沒有通過我的肉體彌漫出去,我的陰謀決不會從我肉身上彌漫到男人的肉體上去。所以,黃家文慫恿我同他一塊眺望未來的道路時,黃家文將頭埋在我胸口說:"烏珍,吳爺已經要結婚了,我知道你跟吳爺的關系不一樣,他不會娶你的,他有他的女人,而白爺就更不一樣了,白爺只是一個滇西的匪賊,他是我們的敵人,除掉了白爺,你就自由了,我可以帶你走,只要我的隊伍用槍口抵住姚媽的脊背,她就會放開你我早就已經不把你當作我的妹妹了我只想把你當作我的女人有朝一日帶你遠離他鄉,只有我黃家文會讓你幸福。"
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一個男人跟我談論起"幸福"這個詞匯。我顫栗了一下,我感覺到眼簾有些潮濕,它就像1932年夏季的那種潮濕,使我顫栗了幾秒鍾。如果這種顫栗能夠長久地維系下去。如果我果真能夠幫助黃家文和吳爺除掉白爺,那麼,我也許就是另一個烏珍了。然而,世界上的總是存在另外的偶然,那就是我的欲望,只過了幾秒鍾,那種溫馨的顫栗和關於"幸福"的那種潮濕就已經從我的世界中消失了。因為在黃家文睡著後,我摸到了槍口,可以射出子彈的烏黑的槍管,仿佛一個幽深的洞穴。我藏著仇恨和陰謀詭計的無底的洞穴,正是這個洞穴的存在展現了我烏珍的另一種命運。
在那個洞穴深處還有另外一個影子,他就是二爺,沒有他,也許我會在孤立無助中失去那個陰謀和詭計。有了他,我便有了一個秘密的伙伴。那天合歡之後,二爺突然告訴我一個重大的消息:白爺的毒瘡和生殖器上已經出現了毒瘡。所以,白爺要讓二爺陪同他到一座寨子裡請一個巫師治病。那巫師太老了,不願意出山門。二爺說還想讓我烏珍去陪他,白爺曾經感歎過,他的身體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碰烏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