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醫生把我喚進一間密室,開始作筆錄,他問我菊野子發病多長時間了。今天才發病,我回答,他說要說實話,他還問慰安婦中有沒有類似的情況發生,我說不知道,他說今夜必須出發,你也必須帶上菊野子,她從哪裡來的,應該把她潛送回去,如果她不要命了,不想活了,也要死在那個地方,這座小鎮不可能讓她留下來,因為這座小鎮正在準備迎候大戰以後的勝利捷報,我們的後援部隊近日將會從緬北開來。他不知不覺已經洩露了很多情況,然而,這些實情對我來說又有什麼用處?
此刻,夜色已上升,我不知道幾點鐘了,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一種不測的戰役已經開始,外科醫生帶領幾個醫生出發了,我們也必須出發,我現在感覺到了,菊野子躺在他們面前時,彷彿是一種揭開霍亂之體的導火線,我們把她攙扶到了車上,敞篷的車廂中透出涼意,我依然用軍氈蓋嚴了她的身體,她不斷地仍舊在抽搐,在震顫,然而,我只有徒勞地守候著她。
夜色中我把頭埋在雙膝之間,車輪在不斷地磨擦,顛波著前行。我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睜開雙眼,天已拂曉了。我們已經到達了新建的營區,一頂頂綠帳篷已經搭起來我想把菊野子攙扶下車廂,可外科醫生走上前來詭秘地暗示我道:"先別管她,她的命到底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
我打了一個寒顫,外科醫生說:"站著幹什麼,快去召喚慰安婦們,今天上午必須徹底檢查!"
醫療檢查隊又來了,這意味著李秀貞事件重又再現。我慌亂地尋找著她們,因為她們是一個很大的團體;我只好把菊野子拋在了車上,因為醫療檢查團來了。
他們又一次帶來了消毒水、器具,用來探測慰安婦身體上的各種各樣的炎症,我不得不把菊野子拋在車上,不得不面對這種挖掘身體的工具,然後他們站在一塊平地上。這時候,慰安婦女們剛剛鑽進剛搭起的營帳中,她們缺乏營養的臉蒼白無力地面對著檢查隊的目光,這是突如其來的事件,因為菊野子有了炎症,於是,他們就來了。名單在哪裡,在菊野子手上,在她貼身的包裡,所以,我不得不回車廂,她躺著,她大約已經醒來了片刻,恰好我來了,她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說,醫療檢查隊需要名單,她有些迷惑,我重述了一遍:醫療檢查隊需要慰安婦的名單,她明白了,她想下車廂,我攙扶著她,於是,她下來了,她似乎已經來了精神。這精神是她的國家賦予她的,是她身體中一股強勁的光芒,她能撐下去嗎,我想攙扶她,可她拒絕了,她依然是菊野子,只要不躺下,不昏迷,她就是菊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