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著我的身影,我能夠感知到他在我身後。
我只是出來透個氣,同時也在等候三郎,然而,根本就看不到傷殘士兵有可能前來參加舞會的痕像,因為舞會已經到了最後,一盞盞燭光被撲滅以後,貼面舞會開始,然後是昏暗的旋轉,一對一對舞伴從舞池中消失。他們沿著昏暗無邊的日本總部設置的小徑中消失。然後去尋找床榻,戰爭使這些官兵們隨時感覺到生命不存在,所以他要利用戰爭的空隙在及時地行樂。
他走了上來,他說如果想見三郎,可以帶我去,明天一早,三郎將隨同殘兵們回國,他知道三郎,是他主動決定帶我去看三郎,他要在這個世界上讓我徹底地消除對三郎的等候,然而,他卻驅著車把我帶到營區,他說從明天早晨開始,他就要來代替三郎的工作了,他把我帶到了他的營帳,在從前,這裡是三郎下榻之地,已是我們見面的地方。我不知道為何將我帶到此地,他說:"你別害怕,我只是讓你弄清楚我是誰?從此以後,我來接管三郎的工作現在,我們以去看三郎了。"
三郎要提前歸國了,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我想返回營帳中取行李和箱子,他阻止了我,他說:"我叫島野,以後你就直呼我的名字好了。"我對這一切都感覺到了囉嗦,以後,我就不會留在此地了,明天一早我將陪同三郎回國,以後,我將徹底地告別這裡的生活,在那一刻,我似乎已經從貞玲、荷花、菊野子的存在中超越出去了,我奔出去,跑回了我的營帳,我在尋找手電筒或者火柴,他來了,這個叫島野的年輕軍官,劃燃了一火柴,點燃了一小根白燭,然後低聲說:"用得著這麼急嗎?我想今晚就不去見三郎了,明天一早我送你離開,好嗎?在這樣美好的夜色中,我們應該喝杯酒,我帶來的是日本清酒,喝過這種酒嗎?好了,別愣在那裡,三郎今晚要休息,別想他了,我們喝酒吧!因為昨天早晨你就要離開了,讓我們為你的離開而慶賀好嗎?"
這是我喝日本清酒的理由嗎?還是他拿著的那只酒瓶十分迷人:這是用日本的舊式瓷器製作的纖細的酒瓶,它彷彿像是竹筒一樣筆挺地存在著,所以,我竟然聽到了清亮的酒在瓷器中來回穿巡的聲音,這是十分悅人的聲音啊!它使我的咽部本能地期待著,而當清酒倒入兩隻玻璃高腳酒杯中時,恰好符合了我那天晚上遊蕩不息的氣味:它們憂傷地懸掛在夜色外,彷彿像是想尋找到玻璃擲地時光的碎片。
我不過是一堆碎片而已。
既然如此,為什麼拒絕呢?既然明天我就要離開了,何不在此時此刻陪同這位陌生的軍官,慶賀慶賀。於是,我坐下來,他給我斟了酒,我不過是一堆碎片而已,這裡有濃烈的日本清酒,是軍官從日本帶來的,他脫去了外衣,穿著一件乳白色襯衣,繫著橙色領帶,我們連連乾杯,我不過是一堆碎片而已,所以可以就此溶入玻璃器皿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