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憶中的碎片彷彿落下來,她已在開始脫軍裝,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我洗漱完畢以後,她就來了。昨天我已經答應了她,也許是她的坦言讓我看到了昔日的菊野子,那時的菊野子生活在製造服裝學的幻想之中,我也許是看到了這一切,所以我答應第二天為她繪人體之謎。
人體,這糾纏不休的實體,載動著生命中難以言喻的輕或重,它們類似蝴蝶的輕盈,又可以虛化出蝙蝠的那種碰撞之疼痛,在很多時刻,人體上遍佈的時間之謎只是一道傷痕而已。而在這個早晨,她來了,她用鳳眼中浸滿的潮濕之霧驅動了我的色澤,當我調著色彩時,她已經開始脫衣,她依然穿著軍裝而來。只是她掀開了門簾時,已經少了那種瘋狂的監管欲,她的丹鳳眼微笑著,彷彿使那個早晨保持著一種濕潤。
我聽到了她解開軍衣扣子的聲音,我停頓著,日本侵略主義者們使用的手法是如此地卑鄙,他們使一批批具有生活夢想的年輕人不得不進入戰爭;他們施用了麻醉劑,使其一大批年輕人不得不面對所謂的國家利益,動用國家的青年人,這就是戰爭的需要。她來了,是昨天呈現出的那幅青春的人體,引起了生命中的回憶,她的胸部洶湧著一股激情,當她審視時,已經開始了嚮往,也許她意識到將來的某一天會死於戰爭,也許她在戰爭中已經悟透了人在戰爭中迅速變成殭屍的節奏,所以,她來了。
色彩調釋在圓盤中,瀰漫著的松節油味中她坐在凳子上開始為我做人體模特,這意料之外的現實——並使我的雙手顫慄著,我正在追循人體在各種時間中的謎底,而我雖然不是解謎者,卻是時間的記錄者。她是女人,她是又一個日本女人,是戰爭把她們從櫻花樹下帶到了中國戰場;也是戰爭剝奪了她們作為婦女性的粉紅色的幻想之謎,而現在她仰起頸部。
引起我著謎的還是她的頸部。
她有著天鵝式的長頸,由於年輕,白皙的長頸上沒有一絲波紋,由於她仰頸是在回首往事,所以,她的長頸顯出了喜悅和青春的往事,這是粉紅色的翹首,在戰爭中翹首回到故國的姿態。我繪出了她的頸部,這是她區別的女人的地方。
她的胸部依然可以發現剛剛過去的瘋狂性愛的證據,它的乳頭彷彿被嘴猛烈地親吻過;她的肌膚上留下了一個男人用手觸摸過的痕跡;她的臀部很豐滿,如果她懷孕生育是一個很優良的身體;她的肚臍眼可以放上一隻小小的酒杯,這是一個典型的美人,櫻花所孕育的美人胚子,所以,那個軍官一見到她就愛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