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祭 第115章
    菊野子穿上了軍裝已變成慰安婦的監管人,看見她出現在我營帳中時,她大約是在尋找貞玲。她掀開簾門的一剎哪愣住了,因為一絲不掛的貞玲正站起來,欣賞著那幅油畫的美體,除了用淚水表達自己對自己身體的那種語言之外,貞玲再也尋找不到別的方式了。這人體記錄了她在成為慰安婦之前的一種時間,她彷彿傾訴過了,用身體中的愛慾傾訴了她的初戀,現在,她站著,憂傷而滿足地彷彿想為自我的身體劃上記號,而這一刻,菊野子出現了。

    我以為菊野子會發瘋,會嘲諷,會喊叫,會撕碎我們生活中的一切幻想,然而,我看到的菊野子卻開始了藝術形式中的一種審美時刻,她瞇起了單鳳眼,日本式的單鳳眼直到現在仍在迷惑著全世界男人的視線。而在那一刻,我留意到了菊野子的單鳳眼,它細長的瞇起來,彷彿邂逅到了生命的一種意料之外的衝擊,當貞玲忙著穿和服時,她大約又回到了現實。

    在這裡,女人們所有的現實都歸於菊野子的血管中去了,談不上任何自由。

    菊野子的眼神變得潮濕起來,她久久地開看著審美著,直到貞玲已經穿上和服離開以後,她仍在審美著那幅畫,然後自語道:"好美的人體啊,我是學習服裝學的,我知道人體與服裝的關係,我想,你既然能為貞玲畫出這樣的人體,你能幫我也畫一幅我自己的人體嗎?"

    驚訝的停頓之後是我的拒絕,我說畫一幅畫需要激情,我的激情已經被耗盡了,她即刻打斷了我的聲音告訴我說,我作為藝術家就有職責畫下所有人體的謎底,她申辨說她自認為她的人體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因為她活得比所有的人更沉重,這是一次坦言,我還是頭一次聽她講起了身體的沉重。

    她又一次問我可以為她繪畫嗎?可以畫出她人體的謎語來嗎?她是第一次懇求我,除了這一次,她從未懇求過我任何東西。她敞開了心聲:"你並不知道在之前我幹什麼?在中日戰爭未開始之前,我在學習服裝設計,我每天穿著自己設計的服裝,那是整座學院中最摩登的時裝,我還化妝,我喜歡附在身體上的那種美,首飾,時裝可以使身體顯現出女性的各種秘密在我兒時,一隻鳥死了,我怎麼也無法去觸摸它,我站在小哥哥面前,用手蒙住雙眼,我的小哥哥告訴我說,小鳥到天堂中去了,讓我睜開雙眼我並不喜歡戰爭,可我的國家需要戰爭,我就這樣穿上了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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