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在與貞子成為朋友後,貞子的故事已經讓我感到憂慮,尤其是她懷孕以後,彷彿她的身體就是我的身體,直到她去世,直到她湮滅在塵埃之中,再也無法用鮮活的身體面對我。而此刻,貞玲終於回來了,當她說菊野子動用了一切力量,終於把總部的舞妓們帶到營帳時,她的眼裡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幻想,她把這個幻想告訴了我,她告訴我說,她原來並不喜歡跳舞,她學的是繪畫,後來藝術學校突然來了一群人,他們分別插入各班,從那時開始,她的命運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她知道了她的國家面臨著一場戰爭,只有依賴於戰爭才可以改變國家的命運。而戰爭需要舞妓——這是因為那些用生命衝鋒陷陣的勇士們需要看到來自國家的女人,女人意味著戀人、情侶和母親。這樣的召喚力果真有效,於是,在短期內,貞玲改變了命運,她拋棄了畫筆,開始了訓練,作為一個舞妓的生活,對於她來說是一種值得幻想的未來。
面對我,她似乎什麼都可以吐露,包括與熾燃的關係。
這是在接下來的夜裡她對我複述出的故事:在東京燃燒的櫻花樹下,當她年僅18歲時遇到了中國青年熾燃。她對熾燃產生了一見鍾情,儘管如此,熾燃始終保持著距離,把她當作妹妹。之後,熾燃去了英國,就再也無法聯繫上了,但她相信她一定會見到熾燃的,就在這時候她收到了貞子的來信,貞子在信裡告訴她,她戀愛了,愛上了日軍士兵。再以後,她就上了藝術學院研習繪畫——以後的以後,她的命運變了,她參加了舞妓培訓班,在培訓班裡,關於舞妓有一個美好而光榮的解讀:為了日本帝國的利益,大批軍人已經奔赴亞洲戰場,其中中國戰場是最為顯赫的前方。日本的少女們應該為國家利益作出貢獻。舞妓就是表現這種民族精神的方式之一,舞妓們應該出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前方,日本少女們應該穿著和服到戰場上去表現具有日本民族精神的櫻花舞蹈。就這樣,少女的貞玲出發之前,帶著三種夢幻,她不是獨自一個人出發,而是隨同一大批嚴格訓練出來的舞妓們整裝出發,於是,她和幾十名少女共同來到了緬北,從而來到了中國。
她19歲剛過已進入20歲。她青春煥發,比她的姐姐更像一朵含苞待放中的蓓蕾,因為她的姐姐貞子作為慰安婦女,肉體遭遇到了難以言喻的摧殘,而她不一樣,帶著露水般的幻想已經進入中國,但她並不知道她的姐姐已逝,在日本軍隊中,有一種嚴密的規則,任何士兵死了,暫不洩露,他們死亡的黑名單要到戰爭以後才公佈,既然如此,貞子的死亡也是一種謎,一種只有日本戰爭錄中的死亡名單上才會銘刻下來的秘密。這樣一來,貞子對於貞玲來說,永遠是一種美好生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