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子在第二天的上午便自己回到了軍營,這是一個令我感覺到震驚的時刻。貞子挎著那只包袱,看樣子,她是要回來了,她是主動回來的。陰晦和細雨中她撐著一把油紙傘,她把喬裡最心愛的東西帶到了我面前,並讓我見到喬裡時,把油紙傘還給他,感謝喬裡在很長時間對她的收留和照顧,因為她出門時沒見到喬裡。
她顯然是跑出來的,臨時決定回到軍營,這就說明她不想再回喬裡那裡去了。貞子穿上了那件粉紅色的和服,她的腹部已經開始微微地隆起來了,她想讓我陪她去見菊野子——在這樣的一刻,不知道她為什麼想迫切地見到菊野子。
我已被她的突然降臨弄得手足無措,我的慌亂使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複雜,儘管如此,我還是陪她來到了菊野子的營帳前,菊野子似乎感覺到了我們已經站在了門簾之外,她掀開了門簾,三郎竟然從她的門簾中走了出來。我的目光與三郎短暫地對視著,足足有三秒鐘。然後,三郎離開了。
我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在這個同樣是陰雨綿綿的上午,三郎和菊野子的目光中都出現了陌生的神態,那是一種從陰晦中滋生出的曖昧,那是一種我使用油彩時捉摸不定的問題。菊野子今天沒穿軍裝,她穿著和服,這是我頭一次看見菊野子穿和服,她的身段很修長,也很豐腴,如果她穿著這身碧綠色的和服出現在日本,她一定是一個美婦人。然而,她卻穿著和服從中國的土地上,從日本人搭建的營帳中探出頭來,然後探出了整個身體。她熱情地迎候著貞子,彷彿她是貞子的姐妹,她們使用著流暢的日語交流著日常生活,惟獨沒有談到戰爭,我退了出去,我猛然間想到了喬裡,喬裡也許還不知道貞子已經回到了營區,我要去盡快地通知他,把那把油紙傘還給喬裡,我又一次來到了三郎那裡,索取奔赴城鎮的路條。三郎質疑地看了我一眼問我是不是又要去買油彩,我點點頭。三郎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痛苦的神情,他很快就給我開了路條。